王一鸣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 以下观点整理自王一鸣在CMF宏观经济热点问题研讨会(第59期)上的发言 一、保持合理增速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条件 1、实现2035年经济发展目标要求保持合理增速 未来五年是中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起步期,也是经济高质量发展取得战略性突破的关键期,对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经济发展目标具有关键意义。中国式现代化是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五位一体的现代化。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明确了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总体目标和未来五年的主要任务。从经济发展目标看,最核心的是人均GDP迈上新的大台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 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首先要迈过发达国家门槛。现在比较共识的是,发达国家人均GDP门槛值是2万美元。2020年我国人均GDP1.04万美元,不考虑价格和汇率因素,到2035年翻一番就能迈过这个门槛。人均GDP还涉及人口因素,现在一般预测2023年中国人口很可能达峰,之后一段时间会维持在14亿人口的平台。这意味着一段时间内,人口因素也可以忽略。这样,2021-2035年GDP年均增速达到4.73%,人均GDP就能翻一番。按照前高后低的趋势,“十四五”时期年均增速应保持在5.5%左右,后十年降到4%左右。受疫情冲击影响,2020-2022年我国GDP年均增速4.5%左右,低于翻一番所需的4.73%年均增速,这个缺口需要通过未来经济增速的提升来弥补。 2、提高发展质量对实现经济发展目标至关重要 人均GDP达到2万美元,距离中等发达国家仍然有差距。中等发达国家是按发达国家的平均值还是中位数,有不同观点。如果取平均值,发达国家人均国民收入大体在4.8万美元,剔除一些小规模经济体,也在3.5万-4万美元。显然,单纯依靠经济增速提升难以达到这个目标,还必须考虑价格和汇率因素。从国际经验看,当后起追赶型国家由中等收入迈入高收入经济体、进入到一个稳定上升通道后,汇率水平都有大幅提升。因此,这个阶段,通过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和改善经济基本面提升汇率水平,仍是实现人均GDP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的重要条件。 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是动态的。我们要达到的是2035年的中等发达国家水平,那时候的发达国家门槛值可能还会有变化。这就要求我们一方面尽可能争取更快的经济增速,另一方面要更多提升经济发展质量,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只要坚定不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定不移推进改革开放,中国是能够实现到2035年的经济发展目标的。 3、较高的经济增速才能为高质量发展创造条件 在讨论高质量发展时,一种比较常见的说法是,中国经济增速呈现趋势性下降,已经难以追求增长速度了,所以要转而追求发展质量。这种说法的潜台词是,速度和质量是此消彼长的。事实上,没有合理的增速,高质量发展就很难实现。从改革开放以来的经验看,高速增长阶段,往往也是全要素生产率增速较快、对经济增长贡献率较大的阶段。因此,较高的增速才能为高质量发展创造条件。更重要的是,高质量发展阶段本质上也是新一轮经济转型的开启。这个阶段,随着经济增速放缓,各类风险往往“水落石出”。没有合理的增速,风险就可能集中暴露,提高发展质量也就无从谈起。从这个意义上说,增速过低也是高质量发展阶段需要应对的挑战。 二、未来一个时期影响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 1、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 进入高质量阶段,资本和劳动等要素条件和边际产出发生改变,也就是生产函数发生变化。同时资源环境的约束持续强化,已经难以像高速增长阶段那样主要依靠要素投入来驱动经济增长,必须转向更多依靠创新驱动,依靠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增长贡献率,来保持合理增速。 从国际比较看,我国全要素生产率与发达国家的差距仍然较大。根据美国宾州大学数据库,过一段时间我国全要素生产率与美国的比值大体稳定在美国的40%左右。日本和韩国在高速增长阶段结束时,全要素生产率分别达到美国的80%和60%。近些年日本明显回落,降低至60%左右。如果2035年我国全要素生产率要达到美国60%的水平,就意味着全要素生产率增速要明显高于美国。美国过去十多年年均增速大体在0.75%-1%,中国要达到2.5%-2.7%的增速,到2035年才能达到美国60%的水平。这样,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将超过50%,难度是很大的。这需要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来推进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 2、人口老龄化和人口达峰 2021年,中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为2.67亿,占总人口比重达18.9%。2025年,老年人口将突破3亿人,占总人口比重超过20%,进入中度老龄化阶段。老龄化不仅会影响供给端的劳动力供给,还会影响需求端的居民消费倾向,形成所谓“低欲望社会”,对消费形成制约。我国人口峰值可能提前至2023年出现,这意味着经济增长的锚发生变化。人口达峰意味着需求侧也会进入新常态,从需求端对潜在增长水平带来影响。 3、中美博弈和科技脱钩 中美博弈可能会伴随着我国现代化建设全过程,未来五年是关键期。近期,美国陆续出台了一些法规,比如《创新和竞争法案》,明确要保持美国在关键技术上领先两代的竞争优势;《芯片和科学法案》加大了在半导体领域对中国的限制。未来的趋势性变化很可能是科技脱钩,但脱钩是否会向其他领域延伸,这将是影响中国经济的不确定因素。 三、科技创新对未来中国经济发展尤为关键 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是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什么是强?对大国而言,科技强才是强。近年来,中国科技发展突飞猛进,在全球创新版图中的位势迅速提升。2022年全球创新综合指数排位中,中国已提升到第11位,是前30位中唯一的中等收入经济体。与此同时,与建设科技强国的要求相比,我国科技创新仍存在短板和弱项,主要是原始创新能力不足,部分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科技领军人才偏少。走向未来,要在这三个方面有所突破。 1、增强原始创新能力 由于基础研究投入不足,我国重大原创成果还是偏少,引领前沿发展的源头技术供给不足。加强原始创新就要从源头做起,大幅度增加基础研究投入,加强前瞻性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以基础研究的突破引领原创性成果、战略性技术产品的突破,在更多领域跻身国际领先行列。 2、突破关键核心技术 过去在技术追赶阶段,我国主要通过“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推动产业技术进步,缩小了我国产业技术与国外先进技术的差距,在部分终端产品领域形成了国际竞争力,比如,华龙一号核电机组、百万千瓦超超临界火电机组、百万千瓦水轮机组、高铁、工程机械、通信设备等,但承载关键核心技术的零部件、元器件、基础材料、工业软件等中间品仍是短板,这就要从过去注重终端产品的集成创新,转向中间品的原始创新。中间品市场竞争力不仅在于技术领先性,还取决于商业可行性,这就要增强创新过程的市场需求导向,发挥企业的技术创新主体作用。 3、培养科技领军人才 增强原创能力、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关键在人才。我国科技队伍是全世界最大的,但是领军人才特别是顶尖人才相对偏少。需要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造就更多顶尖人才,带动基础研究突破,提高原始创新能力。同时,实施更加开放的人才政策,聚天下英才而用之。二十大报告强调把教育、科技、人才统筹起来考虑,这是一个重大突破。要三位一体推进科技创新,建设科技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