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重建信任要靠制度

　　
　　（50人论坛·北京）关于失信行为的危害，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有所认识，其中为害最大的，莫过于由此引起交易成本大量消耗，从而影响到企业甚至是经济的发展。
　　
　　下面几个数字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有人统计过，1985-1995年10年间，欧洲43个国家里2/3的增加值来自于原有企业和这些企业的扩大再生产，1/3来自于新企业。但在少数发展中国家，特别是在中国，所有的增加都是靠新企业、新技术提供的。华人经济圈里，1966-1976年间，台湾的制造业企业数量增加了150%，而每个企业的平均雇员数只增加了29%。同期韩国企业数量只增加了10%，雇员数却增加了170%。香港1949年总共只有961家制造企业，平均雇员49.3人，到1984年企业增加到40.8万家，平均雇员却下降到19.4人。这些现象非常值得我们深思，有一种被普遍接受的解释说，华人企业所以做不大，是因为华人社会是一个信任度非常低的社会。按照这个解释，就会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华人之间就是这样没有信任，那么我们华人何时才能组成世界级的企业，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在经济上成为超级大户？
　　
　　关于这个问题，有些人又会有这样的困惑：如果说中国人之间没有信任，因此企业做不大，但是看一下历史，我们的国家为什么又能做得那么大？这个问题，搞企业的人应该好好考虑，因为搞企业就是要研究怎么管人，怎么和同类企业竞争。古代的国家也这样，也要和其他国家竞争，搞得不好就分裂了，造反了。对此，我的答案是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是皇帝的存在，只要不发生动乱，国家就是皇家的，这就解决了一个产权问题。因此在古代，皇帝是最有积极性把国家搞好的。其次是职业化管理，美国的职业化管理有100多年历史，而在中国却有2000多年历史。从秦始皇开始，除了皇帝，所有的大臣都不能继承，特别到隋唐之后实行了严格的科举制度，所有要当官的人都要通过这样一个渠道，这就是职业化管理，有了它，国家的管理就比较有效。最后是中国文化，没有企业文化，企业就没有竞争力，国家也一样。文化就是你对别人行为的一种预期，是一种行为的规范。在中国，2000多年前，孔子就给我们创造了一种儒家文化，它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社会规范。
　　
　　回过头来讲信任，我们来看一下现代企业的情况，很多人认为中国股市坏就坏在一股独大，其实一股独大本身没有问题，西方都是从一股独大发展到今天的分散股权的，而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很多的机制建设。我想，如果简单地要求中国目前的公司最大的股东持股不能超过1%，很多公司还是要倒闭。再说法律，如果法官素质很低，法律又有什么用？
　　
　　因此，对一个社会来说，一种信任的制度以及对制度的信任是尤为重要的。当然，政府的管制也很重要，但政府的管制超过一定限度后，企业的信誉又会降低，这主要是因为：第一、政府管制越多，政府权利就越大，市场义务就越不确定，企业就越不讲信誉。譬如讲现在的煤矿，政府随时都会勒令停产，这样就没有谁去很好地建设煤矿，只想乘现在还能开采赶紧挖掘。第二、政府管制带来垄断。在竞争性的市场中，企业靠信誉挣钱，在垄断性市场中，企业靠垄断特权挣钱。中国的银行为什么服务差，就是因为垄断。第三、管制带来腐败，这样企业只要贿赂官员就能挣钱，不需要讲信誉。现在我们国家就面临一种很可怕的局面：市场很乱，政府要加强管制，管制多了，企业更不讲信誉。

（ 国际金融报, 张维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