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轼：政府对大小企业的歧视

　　（50人论坛·北京）我们入世以后强调公平竞争。世界贸易组织有国民待遇的规定，意思是外国企业和商人应该和本国企业和商人同等对待，不得歧视。在我国有不少奇怪的现象，就是本国人相对于外国人反而受到歧视，所以我们这儿有反国民待遇的问题，是本国的企业和商人要求能像外国企业和商人那样对待。其实说到底，是一个政府能不能尊重自己的百姓的问题。对外国人尊重，对本国人歧视，这是中国政府官员相当普遍的现象。不过，也应该看到，这种现象已经得到很大改进，而且还正在不断地改进中。中国三千年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是一幅皇帝统治老百姓的历史。皇帝是天子，官员是父母，百姓按鲁迅的说法，只能是奴隶。现代社会是民主社会，我国的宪法已经将建设一个民主法治的社会写了进去。所谓民主，意思是百姓委托政府官员来治理国家，并赋予他们特殊的管理权力。几千年颠倒的官民关系，正在被重新颠倒过来。改正几千年的传统可不是容易的事，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既不能过于着急，又不能无所事事。
　　我们引进市场经济以后，除了政府是权力的一极，市场或企业逐渐成为权力的第二极。不像在过去，政府是唯一的老板。政府开除了你，你再也找不到别的雇主来雇用你。现在不同了，市场上老板多的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打工的人有了更多自由选择的机会，这绝对是打工者地位的改进。当然，市场也是很无情的，竞争是激烈的，有时候找不到工作，造成失业，对打工的人而言是很痛苦的。
　　
　　工人就业的机会是市场创造的。但是市场能够创造就业要有一系列条件，其中最重要的是政府对中小企业的帮助。因为据世界各国的经验，中小企业是就业机会的主要提供者。拿我国的情况来看也很清楚，凡是政府帮助中小企业的地方，失业问题就不那么严重，而政府处处刁难中小企业的地方，不但政府的财政困难，而且失业问题严重，政府疲于奔命，捉襟见肘。
　　
　　自从企业成为权力的第二极以来，这两个权力中心的相互关系不断处于变化和调整之中。一方面，企业不论大小都有求于政府。工商办照，税务登记，产品检验，卫生防疫，环境保护，租房登记，门前三包，治安保证等等都得过政府这一关。政府随时随地都能找企业的麻烦，轻则收费罚款，重则关门停业。另一方面，政府也有求于企业。因为政府的税收是从企业来的。但是从这个角度看，政府只关心大企业，因为他们一家纳的税就顶几十几百家小企业。所以大企业求政府办事时，一般都比较顺利。甚至要问银行借钱，政府也会出面协调。而且政府官员个人还有求于大企业家，就是所谓傍大款。企业家为了笼络政府，常常请他们吃饭，打高尔夫，洗桑拿浴，甚至还有更出格的事。然而这一切关系对于小企业是不存在的。所以政府往往漠视小企业，甚至欺压小企业。结果是损害了当地的就业，而且也影响政府的税收。政府对于大小企业的不同对待，造成各地方经济繁荣程度的不同。
　　
　　应该说，没有一个地方政府不关心当地经济繁荣的。他们想方设法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或者举办经济洽谈会，商品展览会，大力招商引资，或者设置税收优惠，低价出租土地。但是多半是眼睛向外，对自己内部的改进往往视而不见。其实，最重要的正是当地企业的发展，尤其是中小企业的环境改善。就算是引进了外地资本，如果经营环境不良，资本不是撤走，就是关门大吉。发展经济的目的还是很难实现。相反，当地的经营环境好了，外地资本不请自来。所以说，政府善待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是发展地方经济的关键之点。
　　
　　
　　善待中小企业的障碍何在？问题多半不在领导层，而在中下层干部身上。他们并不很清楚发展经济对自己有什么意义，而急功近利，贪图目前的一点好处，对企业吃拿卡要，不但损害了整体的经济，有时候还毁了自己的前途。解决的方法一方面要靠政治思想工作，但是更重要的是要让企业对他们有监督权。要表扬监督干部做出贡献的企业。对这些企业要有特殊保护措施，避免他们因为监督了干部而被干部刁难。

（ 阜康通讯, 茅于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