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村超模式可持续、能推广吗？

国务院参事， 友成基金会 汤敏

上篇我们总结了贵州村超的成功经验， 它通过结合文体旅产业和新媒体的推动，成功地将足球这一全球性语言转化为乡村振兴的新动力，吸引了大量游客和关注。现在的问题是，村超的模式能长期可持续吗？村超的成功模式是否可以被复制和推广到其他地方。在下篇，我们将讨论这些问题。

六、村超的热度能长期持续吗？

村超模式可长期存在下去吗？这是所有关心村超的人很自然会提出的问题。 中国虽然有2.8亿的足球迷， 但要这些连中超都看不上的足球迷们长期的关注村超，确实不易！当村超的初始热度逐渐消退后，村超模式还有戏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关键要不断创新！

这正是榕江人正在琢磨中的事。他们观察到，虽然中国有2.8亿的足球迷，但美食爱好者却高达14亿。因此，如果将足球与美食相结合，就有可能延续村超的热度。

说干就干，原本的村超迅速转型为“美食足球友谊赛”。该赛事邀请全国各地具有特色美食的地区组织足球队来榕江参赛，目前已经吸引了近1200多支美食足球队报名参加。柳州螺蛳粉队、淄博烧烤队、南昌拌粉队、桂林米粉队以及四川蓉城火锅队等都将齐聚榕江，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球迷们来到榕江或在网上观看村超比赛时，不仅能欣赏到非常接地气的足球赛事，还能品尝并了解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特色美食。同时，资助各地球队参赛的企业也借此网络大流量的机会，进行了一次全国性的特色美食广告宣传，实现了双赢，岂不妙哉！ 据说赞助“江西南昌拌粉队”的企业家到榕江观赛后， 十分看好村超的影响，摩拳擦掌地要来榕江投资建 “村超”米粉厂。

更令人振奋的是，榕江人还有一个宏大的梦想，并正在为此精心策划。他们认为，既然村超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轰动，那么为何不将其推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呢？因此，他们计划组建全国“村超”战队，适时发起“一带一路”“村超”友谊赛，为全球的非专业足球爱好者提供一个展示自我的大舞台。通过搭建一个“以足球为媒介、让文化交流搭台、用经贸发展唱戏”的平台，将“村超”打造成为一个“文体旅嘉年华”，让全世界的民间足球文化（以及各国的美食和特色产品）都能在榕江得到交流与展示。他们坚信，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而村超作为一种世界性的语言，走出国门后能让世界更加深入地了解中国式现代化下的幸福乡村风貌。通过不同文化的交流与碰撞，共同追求美好生活，就像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一样具有重要意义。

七、从扩大内需，从提高老百姓的幸福感的角度再看村超

村超为榕江带来了新的发展契机，也为榕江经济的繁荣添了一把火。而村超的成功所产生的深远影响，早已超越了榕江本身的范畴。

当前，中国经济增长面临的一个重要挑战是内需不足。那么，如何才能有效地扩大内需呢？

从理论上讲，提高收入是扩大内需的基础。民众的收入增加了，自然会有更多的消费。然而，受到国际竞争力和企业支付能力的制约，提高收入是一个长期且复杂的过程。因此，在短期内实现居民收入的显著增长，其可能性并不大。在这种情况下， 如何能扩大内需呢？

换个角度来看，我国有相当一部分居民是具备一定消费能力的。仅以中产阶层为例，其人数就达到了四亿。对于他们而言，基本的硬件消费，如冰箱、彩电，甚至汽车和房子，大都已经具备。现如今，旅游消费正逐渐成为家庭消费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一个冰箱一两千元的价格，能使用十多年不同，一家人出游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就消费数千元。近年来，传统的“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式的打卡旅游已经逐渐失去了年轻人的青睐。而“村超+旅游”这种全新的旅游模式正在兴起。榕江县原本并非传统的旅游景点，但2023年由于村超的火爆，该县吸引了超过500万的游客。这种以深入了解和体验某一特定主题或目的地的文体旅游活动为引爆点的“主题型”旅游，正逐渐成为新的旅游趋势。这样的旅游方式能使旅游者可以更加有品质、有共鸣地深度享受差异化的风景和文化。例如，近期火爆的淄博烧烤、哈尔滨冰雪、天水麻辣烫以及武汉花展等，都是凭借当地的特色文体旅游活动吸引了大量的信息流和人流。

村超的成功，不仅带来了经济上的启示，更重要的是从提升民众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角度来看待其意义。过去，我们过分强调从物质层面，特别是提高收入的角度来衡量老百姓的幸福感、获得感。然而，众所周知，人们的幸福感不仅来源于物质层面，还包括精神层面。幸福感是人们对生活满意程度的主观感受，与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精神文化需求、社会交往关系等多个方面密切相关。持续提高民众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对于维护社会稳定、推动经济发展、实现社会公正以及促进人类发展都具有重要的意义。而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旅游活动，正是当前我国能够以较少投入，大幅提升民众幸福感和获得感的有效途径之一。

以榕江老百姓的角度来看，他们积极参与村超足球赛和各种文体活动，热情接待了760多万外地游客，从而提高了家乡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知名度。这使得他们的自豪感，幸福感爆棚！榕江县长徐勃指出，“村超”的最大作用在于它像一个能量场一样激发了人们的信心。在追求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信心比黄金还要重要。他认为，“村超”不仅重塑了榕江民众的信心，也让外地游客在参观后对未来生活产生了更大的信心。外地游客们在这里看到了有趣的乡村足球，品尝到了当地的特色美食，欣赏到了此前未曾留意的绿水青山。这些经历无疑也大大提升了他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八、村超模式可复制能推广吗？

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是，村超的模式可复制，能推广吗？

要回答好这个问题， 我想先提另外一个问题。 大家想过没有， 为什么最近一些现象级新消费模式往往出现在看似非典型地区兴起并取得巨大成功。 要谈足球， 中国的足球之乡是广东梅州和吉林延吉， 可贵州省黔东南的榕江县把足球给弄得火出圈了；要谈麻辣烫， 怎么也应该说成渝地区吧， 可被甘肃天水抢了风头；谈篮球也轮不到贵州台江，特色烧烤更轮不到山东淄博。

为什么？

我想有几个原因。一是文化与创新的结合：虽然在传统观念中，某些地区可能不是某项活动或美食的典型代表，但当地政府和企业通过创新和文化包装，将地方特色与新消费模式相结合，创造出独特的消费体验。二是互联网与社交媒体的推动：在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速度快，覆盖范围广。一些地区通过网络平台进行宣传推广，利用短视频、社交媒体等形式迅速吸引眼球，形成热点话题，从而带动消费热潮。三是民众对新鲜事物的热情和参与度：民众，特别是青年一代的民众， 对于新鲜、有趣、具有参与性的消费活动表现出越来越高的热情和参与度。这些新消费模式往往能够满足民众的这一需求，提供独特的消费体验和社交机会，因此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和追捧。四是经济转型与产业升级的需要：随着经济发展和产业结构的调整，各地都在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通过发展新消费模式，不仅能够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还能够带动相关产业链的升级，实现经济的多元化发展。

最后， 地方政府的担当与积极推动最为重要。 互联网到处都是， 文化创新也是谁都行，民众的积极性哪里都有， 为什么这些活动在这几个地方火了呢？ 我觉得， 关键是当地的党政领导的创新与担当。 创新不用说， 在这里我想谈一谈担当的事。 大型的文体旅活动是有风险的。 大家想一想， 有自然灾害风险、 公共卫生风险、安全监管风险、经济风险、还有社会和舆情风险等等。 这年头， 干活的人不多， 但挑刺的人不少。 这么大的一个活动， 鸡蛋里总能挑出点骨头来的。 地方政府不但要给予政策支持， 往往还要掏一些真金白银， 资金投入、基础设施建设等措施。上级部门可能认为你多此一举， 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 下级部门， 公安、工商、市场监管、旅游，文体等等所有部门都要加班加点。 不出事便罢， 出了问题， 还要被问责。 在当前“多做多错， 不做不错”的社会风气下， 这些地方的领导担当精神，敢于承担使命和责任，不惧风险挑战，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的精神， 非常令人敬佩， 应该得到强有力的鼓励和激励。

同时， 国家也要建立一个好的容错机制， 特别是要建立科学的合理的问责机制，以此鼓励创新实践。当问题出现时，我们需要有科学的问责机制来明确责任，确保问责的公正与合理。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明确区分那些已尽职尽责的干部与疏忽职守者。对于前者，我们不应当追究其责任，以免挫伤其积极性和创造力；而对于后者，则应当依法依规进行处理。如果对已尽责的干部也进行无差别的追责，势必会导致一种“不干无过，多干多错”的消极心态，这样不仅会阻碍农村文体旅活动的正常开展，更可能导致整个干部队伍倾向于“躺平”以求自保，这无疑是我们需要避免的。因此，建立合理的试错、容错与问责机制至关重要，它将是推动农村文体旅活动健康发展的有力保障。

有了这些前提条件，村超的模式就可复制，能推广了吗？我认为，若试图完全复制村超，在其他地方再举办相同的乡村足球赛事，可能会显得东施效颦，成功的机率并不高。

然而，村超所体现的精神以及其成功运作的方式，却是有可能被复制，被大规模推广的。许多地区都拥有独特的文化和体育传统，只需因地制宜地进行创意性的整合和推广，便有可能打造出具有吸引力的特色文体旅产品来。

近日，国家体育总局等十二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推进体育助力乡村振兴工作的指导意见》，其中明确提出到2035年在全国培育100项以上最美乡村体育赛事，并支持乡村自办群众性体育特色活动。同样地，文化和旅游部、国家发展改革委等17部门也联合印发了《关于促进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的指导意见》，对实施乡村旅游精品工程、培育农村发展新动能、促进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等方面给出了具体且富有指导性的意见和建议。这些政策与措施都为各地发展具有特色和可持续性的文体旅活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最后，对要在更多地方复制和推广村超的精神及运作经验，我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一、加强政策扶持和资金保障。建议有关部门对乡村文体旅活动给予专项资金扶持和税收优惠，降低地方活动举办成本。加强乡村体育场所、文化设施、旅游服务中心建设，为文体旅活动提供良好的硬件支持。 对成功开展有特色、有影响的文体旅活动的地方政府和机构给予表彰。 同时，建立切实有效的激励机制， 鼓励社会资本和公益机构参与乡村文体旅产业的投资和发展，形成多元化的投融资和服务机制。

二、深入调研当地资源：对于地方领导来说，应全面开展市场调研和资源评估工作，深入了解当地的文化底蕴、体育传统及旅游资源情况。在策划活动时应注重保持其新颖性和吸引力，并找准文体旅活动的核心发力点， 融入多元丰富的文化内容。在活动设计中应保持乡村文化的原汁原味，寻找适合当地发展的独特模式，并结合当地的农产品、手工艺品或传统节庆等元素，创造出别具一格的文化旅游体验。

三、加强政府的引导与支持作用：政府应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包括资金扶持、税收优惠以及人才培养等方面的帮助。同时建立政府、企业和社区之间的三方合作机制，鼓励和引导企业、社会组织和民众共同参与到有特色的文体旅项目活动中来。政府还可以设立专项基金来支持活动的策划、宣传和运营工作以及招商引资活动。

四、充分利用新媒体与电商平台优势：组建专业的新媒体运营团队，利用直播、短视频等新型传播方式来吸引年轻群体的关注。同时结合新媒体技术创新活动形式和传播手段以提高活动的吸引力和参与度。通过发展电商平台来精准定位目标客户群体并扩大当地产品的营销范围，从而实现经济上的长期可持续发展目标。

四，要有风险意识， 更要有创新和担当意识。 大型的群众性活动，有时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 要有安全观念， 风险意识， 做好各种应急准备。 各级有关部门应简化文体旅活动审批流程，不应以安全为理由，轻易叫停群众性的体育文艺活动。应该构建一套乡村文体旅活动的试错和容错机制， 要有科学的问责机制来确保问责的公正与合理性。应明确区分那些已尽职尽责的干部与疏忽职守者。对于前者不应当追究其责任，以免挫伤其积极性和创造力。防止一些干部出现“不干无过，多干多错”的消极心态。

五、推动产业融合发展：积极支持当地企业与外地企业开展合作，将文体旅活动与当地的农业、手工艺、特色产品等产业进行深度融合，开发出与其相关的一系列产品和服务， 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并增加群众的收入来源。充分利用新媒体与电商平台优势，组建专业的新媒体运营团队，利用直播、短视频等新型传播方式来吸引年轻群体的关注。同时举办各类培训班和工作坊以提升当地居民的技能水平和创新能力，进一步增强他们的参与感和幸福感。

六、引进外地人才与培养本地人才并重：在引进外地成功的活动策划和运营团队的同时，也要注重培养当地的专业人才。同时积极引入外地成功的活动策划和运营团队， 以及投资经商企业来合作开发产品与市场资源，为实现长期可持续的发展目标提供有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