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农民增收难要有清醒认识
陈锡文
(50人论坛·北京)目前究竟如何看待农村的经济形势?如何寻求有效的途径增加农民收入?怎样切实减轻农民负担?如何评价一些农村基层政权干群关系紧张的情况与形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陈锡文日前就读者关注的问题,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农产品供给的极大丰富和农民收入面临的极大困难
在农贸市场上,或超市的货架中,农产品供应充分、物美价廉,已经有些时日了。这使得一些人淡忘了过去的记忆,认为农村形势好,很好;但有些人是警醒的:从1997年到2000年,农民收入增长幅度连续4年下降,其中一些粮棉主产区及纯农户,收入是负增长!
2001年农民收入似有好转,但情况特殊,根基不牢;鉴于今年粮食可能出现净进口的局面、畜牧业不见得能保持去年的势头、外出就业能否维持8000万的规模等问题,2002年能否保持增长势头,还悬而未决。
如果农民收入长期增长缓慢,甚至出现停滞和负增长,生产和生活陷入困境,心态产生极度不平衡,那么我们苦苦追求多年才得到的局面,是否能维持得住呢?
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关注农民收入,已经是一个影响全局的现实需求了。”
农民增收的制约因素
中国目前处于工业化尚未完成,信息化已经到来的独特发展阶段,农民增收面临一些刚性制约:
其一是农产品市场难以扩大:小康基本实现了,大城市甚至越过小康,进入相对富裕的阶段,生活费中恩格尔系数2000年已经下降到40%以下。另外食品本身的弹性系数很小,城市人均收入从1996年的1419元,提高到2000年的6280元,但用在食品上的只增53.60元,也就是说,收入一块钱,只有4分钱用于食品,其中2分钱还是外出就餐!
第二个原因是就业不充分。这从“九五”后半期就凸显出来了:改革开放前,乡镇企业就业人数不到3000万,1996年增加到13500万人,1997年之后就开始减少了,到2001年是12800万人。大量的民工潮形成了,但遇到了信息化浪潮的阻碍:资金和技术替代劳动力的趋势非常明显。这就意味着,同样的资金已经不能创造同等的就业机会了。
有鉴于此,陈锡文认为对农民增收的艰巨性要有足够的认识,决不是一朝一夕、一二项具体政策就能见到效果、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必须多管齐下、综合治理。
减负的三条途径
既然增收上有难度,那么在减负上下功夫就不失为一种现实的选择。陈锡文认为途径有三:
增加对乡村道路、电网、人畜饮水、草场等农村小型基础设施的投资,这样做可以一举两得、甚至一举多得。一方面可以直接改善生产、生活条件,促使增加消费;另一方面,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可以吸纳农民投入劳务、增加收入。
第二个是扩大税费改革试点。陈锡文介绍了安徽、江苏等地试点的情况,人均可以减负30元左右,也就是说,农民收入可以提高1.5个百分点;
第三是增加对农村教育、卫生等社会事业的投入。现在说是义务教育,但实际上钱还是由农民出;而医疗保障的覆盖面,还压根儿涉及不到农村,广大农民享受不到最基本的保障。很多人小病扛一扛也就过去了,万一不幸得了大病,只好听天由命。
现在正处于转轨时期,农民增收问题如果处理得好,可以为供给宽松的良性循环打下坚实的基础;相反,如果处理得不好,出现八十年代末、1993——1994年那样粮价大涨的情况,发生对国民经济不利的逆转,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因此,决不能掉以轻心。 干群关系:
体制因素和干部素质
乡干部简单、粗暴、违法收钱乃至逼死人命的事情,经常见诸报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陈锡文认为有干部素质的问题,有监督机制不健全的问题,但也有体制的问题。不能简单归咎于水平低、水平差。
“凡是没有新的增长点、没有新的税源的地方,农民负担往往过重,易于激化矛盾。在某种程度上说,县乡经济的繁荣,是根本问题,否则农民负担减不下来。”陈锡文说:“目前的财税体制,大的方面应该没有问题,但在某些地方,尤其是贫困地区,运转起来难度很大。基层政权的财权和事权不相配,有些乡70-80%的收入用于教育,尚且不够,遑论其他?”
管理体制上也有问题。陈锡文认为关键有两个,一个是村民直选,一个是村级财务。现在正推行的村委会主任海选,即便出现一些问题,也要咬牙挺过去。如果乡里的人心术不正,总想找听话的代理人,事情就不好搞。村级财务公开能否制度化,而不仅仅是走过场,也是一个难题。
解决三农问题,县级政府的态度非常关键。“主要精力是不是在农村?能不能扑下身子搞调查研究?”陈锡文说:“这在很多人那里都是一个问号。一些嵌入式、镀金式、走读式的干部,对农村农民农业不了解、不熟悉、不深入,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化矛盾。”
(记者:王南 中国经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