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双休日工作制度和黄金周制度实行多年了,经济学人也为之创造了不再新鲜的新术语——假日经济。但是,每每黄金周过后,我们在媒体上看到的都是出行的困难和辛苦、旅游点的拥挤不堪、种种消费的陷阱等等。于是,也有人开始讨论所谓“七年之痒”,谈论要不要取消黄金周的话题了。
双休日和黄金周带给大家最深刻的体验似乎是“累”,身心俱疲。不仅我们享受双休和黄金周的人说累,那些为我们提供服务的兄弟姐妹们更是叫累不迭,铁路公路员工,餐饮宾馆服务人员,旅游行业人员,还有警察保安医疗等等都是如此。而到我们双休日和长假回来之后,还要克服星期一恐惧综合症,还要为下一个消费高潮加班加点生产准备更多的产品……
一句话,双休日使我们更累了。
很多人会把这种更加疲惫的感觉简单地归结为“拼命地玩”造成的后果,但是,其实我们应该知道,我们在假期里所消费享受的,都是老板让我们在放假之前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下面的文字是要从经济学思路上说明不单单是“玩的疲惫”,还有因为双休而带来的更多工作疲劳。
在展开下面的闲谈之前,首先界定三个关于时间的概念。这种概念界定是以行为人所拥有的货币资产的变化情况为依据的。
第一,工作时间。指提供劳动服务于他人获取报酬的时间。此时间段内,提供劳动服务的人没有消费行为(基于下面的叙述,对方提供的食宿等待遇算作报酬的一个部分,而不算作自己的消费),其拥有的货币存量在增加。
第二,休息时间。指在非工作场所的纯粹休息,即没有工资收入也没有消费支出,从而货币存量没有增减变化。
第三,消费时间。指在工作场所和时间之外,但是有消费商品或他人服务行为的时间。此时间段内货币存量在减少。
总而言之,有货币收入为工作,有货币支出为消费,无货币流为休息。
到度假旅游地点休息,属于消费时间,因为行为人在的货币在减少。
“休息时间”和“消费时间”之和构成“非工作时间”,也可以沿用旧术语叫做“闲暇时间”。
“工作时间”和“消费时间”都是一个交换过程。前者以劳务换取货币,是劳资交换;后者以货币换取消费品(或服务)。
以上是对时间的简单划分,不考虑时间的交叉利用,也不考虑诸如在工作时间内做私事的情况,如公款旅游等。
时间段的划分当然也是理论上的一种简约,首先,实际的时间段可能是多段相互穿插在一起的。其次,仅以货币的变动为依据,比如并不把呆在家里睡觉看作是对房子的消费。这种划分虽不甚严谨,但是不影响下面分析的展开。
经济学通常简单地把时间分割为工作时间和闲暇时间即“非工作时间”,不区分非工作时间所包含的休息时间和消费时间。但是,减少工作时间长度延长周末时间的本意在于增加消费时间而非增加休息时间。如果居民将增加的非工作时间用于休息,而不是用于消费,则会造成市场的萎缩,起不到预期的扩大消费市场的作用。
我们假定商品的总价值量是用工作时间计量的,则商品总量就是已雇佣或说已经吸纳的工作时间量。另一方面,商品总量的大小取决于消费商品所需要的时间长短,因为每一种商品所占用的消费消费者的时间长度是特定的。这就是说,总的消费时间决定了商品市场的规模,而商品市场的规模决定了它可以吸纳的劳动(工作时间)的多少。这样我们就可以列出两个方程来:
消费时间Tc×单位消费时间里消费的商品量(即平均消费速度)Vc=商品总消费量
工作时间Tw×单位工作时间里生产的商品量(即生产效率)Vw=商品总生产量
理性的厂商是按需生产的,总体上社会也不存在生产过剩,所以有:
商品总消费量=商品总生产量
即Tc×Vc=Tw×Vw
如果引入时间资源是一个不可变动常数的概念:Tc+Tw+Ts=To,比如1天、1周、1月、1年等。以此考虑,Tc、Tw、Ts的含义为消费、工作和休息所占单位时间的比例,可以简化为Tc+Tw+Ts=1。
由Tc×Vc=Tw×Vw可以得到:Tc/Tw=Vw/Vc,即消费时间和工作时间的比例=生产速度和消费速度之比。
如果延长居民可以用于消费的非工作时间,居民如期将之用于消费,则对消费品的需求增加,厂商需要雇佣更多的劳动花费更多的时间生产消费品。这就是说,此时工作时间和消费时间是同步增长的。这就是第三产业的从业人员在节假日会更加忙碌的原因。实际上,上游产业也同样在增加时间,只不过提前忙碌而已,就像圣诞节礼品市场会在每年的三四月份开始忙碌,而到圣诞节之前两个月就要结束生产一样。
如果居民的工作时间随居民用于消费的时间的延长而延长的话,能够挤占的时间空间就只有休息时间。因为Ts=1-Tc-Tw,Tw和Tc的同步增长导致Ts减少。这就意味着,整个社会在双休日制度下会更加忙碌,双休并不是加倍的休息,而是更少的休息。但是,这正是双休制度制订的本意:鼓励消费而非提供更多休息福利。
例如,假定原来单休日制度下一周内居民用6×8=48小时工作时间生产的商品可以满足6×8+16(星期日)=64小时的消费,即每3小时生产可以满足4小时消费。除此之外居民还有7×8=56小时的休息时间。而现在实行双休日制度,居民把多出的8小时全部用于消费,则消费时间变为72小时,而厂商需要增加6小时的生产时间即居民工作时间来应付增加的8小时消费需求,工作时间就变为48+6=54小时,从而居民的休息时间就剩下了7×24-72-54=42小时,比原先的单休日制度减少的14小时。增加的工作时间从何而来?当然是靠挤占休息时间加班加点了。
总之,在一定的生产力水平下,要想多消费就意味着要多生产也就意味着少休息。这就是为何双休日我们更加疲惫的原因所在。
当然,以上考虑的是静态的生产力水平,实际上,社会会用提高生产效率的方法减少工作时间,从而保持休息时间不被挤占。这在式子Tc/Tw=Vw/Vc当中可以看出,就一定的消费速度Vc来说,提高生产效率Vw,则意味Tw减少,也就是Tc/Tw的增加,即和工作时间相比较需要有更多的时间去消费。
但是生产力的提供不可能像颁布双休日制度那样快速简单,就像西方经济学所说的,技术进步是长期的事情而非短期的事情,居民部门注定还是要为双休日的实行牺牲更多的休息。即在Vw/Vc一定时,增加消费时间Tc,就必然要同时增加工作时间Tw(=Tc*Vw/Vc),而Tc和Tw的同步提高只能以挤占休息时间为代价。
对于不习惯和厌倦用数学语言讲话的人来说,最简单的传统认知也是同样的结论:多劳多得,勤劳致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些训条对宏观的居民部门同样也是适用的。如果双休日和长假里我们有更多享受(被视为消费)的话,它必然是以更多的劳动换来的。
以上观点和传统经济学的观点有何差异?传统经济学理论观点将消费时间和休息时间笼统地简约为“闲暇”,认为工作时间和闲暇时间是“定和”关系,即此消彼长的关系。从而掩盖了工作时间随消费时间同步增长的关系,无法揭示两者同步增长导致休息时间被挤占的事实。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得到更多消费的时候没有得到更多的休息,但是宏观整体来看,整个居民部门必是以牺牲休息来换取更多消费的。
如果休息是一种需要和权力的话,我们可以这样说:休息和消费是具有冲突的两种权力。在鼓励消费的时候实际上必须放弃休息。“过劳死”是许多国家都在谈论的一件事情,以往是在日本这个问题较为突出,现在伴随着经济起飞中国人也开始谈论这件事情了,一些年轻的高收入者过劳而死、厌劳弃世使大家开始思考无货币收支的休息对人生的意义了。式子Tc/Tw=Vw/Vc是否可以给出缓解居民疲劳或者说减少工作时间的方法?可以。即提供生产效率Vw,在较短的Tw之内完成更多商品的生产。当然,提高技术水平和生产效率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但至少是长期上的努力方向。不过,如果没有对必要需求相应的社会福利保障制度相伴发展,如果坚持按劳分配的原则的话,高生产效率,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失业从而丧失以按劳分配名义取得的收入。
双休日制度是否要实行,其实取决于居民的总体心态,即总体来说是倾向于更多的消费还是倾向于更多的休息。或者说要回答:你是愿意用更悠闲还是愿意更劳累。足球世界杯开始了,电视上说,有人请假甚至宁愿丢掉工作也要回家看世界杯的电视转播。
这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哲学观念。有人以劳累为“充实”,以悠闲为生命的浪费,而且又在劳累当中得到了更多的消费体验。比如有人会驱车百十里去寻觅美食。他们会乐此不疲,对以牺牲休息他们并不在乎,认为只要有更多的消费体验,何乐而不为?而有人就喜爱身心放松的悠然自得,宁愿在家里粗茶淡饭和家人聊天或着睡懒觉也不愿意去长途跋涉游山玩水“受那份累”,他们认为那样既花钱又受累得不偿失。他们会诘问,我们为何要活得如此之累?
许多民众从以往只谈为革命为国家工作不谈个人消费和实际上也没有足够时间消费的时代里,消费的欲望长期处于压抑状态,在突然有了时间之后也的确会疯狂消费一番,弥补过去的“损失”,但是在疯狂的消费激情过后,在疯狂消费带来疲惫之后,在理性消费取得非理性消费之后,情况就会发生逆转变化。
虽然消费速度和收入具有正相关关系,但是不同的收入阶段的人群的消费偏好是不同的,这一点2+2理论结合莫蒂利安尼的“生命周期假说”给出了描述(《西方经济学的终结》,中国经济出版社,张建平,2005年,P297)。政府的鼓励消费的政策对于倾向于储蓄阶段的人群和成熟的消费人群(消费疲劳者)是不起作用的。政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采用借钱的方法刺激消费,希望使得倾向于储蓄的人群克服原有的储蓄偏好,直接进入下一个消费高峰期。但是,近年来出现的各种“债奴”(卡奴、房奴等等)问题,又给贷款刺激消费的各国政府出了一个不小的新难题。
而人们自古向往神仙般的日子,神仙是忙得疲惫不堪的吗? 人们用“享清福”描述美好生活,其中一个“清”字,和我们从双休日得到的疲惫岂不是背道而驰了吗?那些有钱的人都搬到清静的郊外别墅里居住,据说沃尔码的老板喜欢呆在家里养花种草。如此说来,政府旨在扩大消费而推行双休日制度其实等于是在推行一种人生哲学。
但是,如果居民当中重休息的人远多于重消费的人,更多的人把多出的时间用于休息而非消费,消费没有什么增加,或者用空闲时间自雇佣劳动来自我服务,减少了对他人需求的购买(比如自己动手修车而不是因为忙而由修车店修车、比如自己做动手家务而不是雇佣保姆或叫快餐外卖等等),则双休日制度就不一定会达到政府预期的目标。
推行双休日制度之后,政府和厂商都在极力鼓动消费,让大家走出家门去消费,而基本上回避谈论这种消费浪潮的代价是更多的工作和更少的休息。其实,也的确会任何事物都是价值中性的,“充实”和“疲于奔命”可以同时用来描述“忙”,而“无聊乏味”和“怡然自得”可以一起表达“闲”。政府和厂商当然更乐于用“充实”来描述忙于消费进而忙于工作这种结果,而这个“充实”只是更多的消费、为更多消费进行更多的忙碌和更多的资源消耗,以及更少的休息和更加的疲惫。
但就目前普遍叫累不迭的情况看,我们知道政府的政策在相当程度上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扩大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