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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7月17日16：00-16：45，亚洲开发银行驻中国副代表、驻华首席经济学家汤敏做客新浪嘉宾聊天室，与广大网友交流近期的经济热点：加息问题。以下为聊天实录：
各位新浪网友，大家好！
主持人：各位新浪网的网友大家好！
近期由于金融信贷数据和固定资产投资数据相继出炉，显示我国上半年的信贷增速和固定资产增量都处在一个高位的水平。呼吁央行采用加息的手段平抑经济过热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上周四甚至市场有传闻，在周末的时候央行将加息25点来平抑经济过热。这一消息也影响了股市，使股市下挫了近5%。但时间证明央行却没有采用加息的手段，不过市场人士认为央行加息的脚步是越来越近了。中国当前的经济运行状态究竟怎么样？是否到了加息的时候？一旦加息，应该加息多少，这都成为了我们目前关注中国经济问题的市场人士讨论的焦点。
今天有幸请来亚洲开发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汤敏教授到我们嘉宾聊天室，就上述问题和大家做深入的探讨。欢迎汤教授。
汤敏：谢谢。
主持人：各位网友除了电脑参与还可以通过手机新浪网，关注聊天的全过程。手机新浪网的网址是3g.sina.com.cn。现在请汤教授说一下，上周四有传言认为央行在周五的时候可能会加息，这个说法也引起了股市大幅度的下挫。同时13日(上周四)央行又发了500亿元的定向票据，您怎么看待央行最近一系列货币的政策？
汤敏：上半年经济数据现在还没有出来，可能等明天出来。根据各个报章、各种媒体传出来的信息，如果这些信息是对的，今年上半年的经济过热现象是越来越明显。当然有好的一方面，中国连续几年保持高增长、低通货膨胀发展趋势。这是非常好的一个现象。
第二，人们普遍认为在去年进出口大量增加的情况下，今年可能进出口要向下滑落比较快，但是今年还能保持20%以上的外贸增长，这都是非常好的现象。
当然增长过快、经济过热又好像一个阴影，笼罩在中国经济上。从最近中央银行公布的货币数据看，和马上要公布的GDP和投资增长来看，加息应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加多少，加多少次，当然是见仁见智，要由货币当局根据经济情况最后来决定。我个人认为，这次加息很可能是一种多次小步的加息，也就是说每次加的并不是很大，但是可能根据经济的情况，要不断地加息，因为一次性加很高的利息对企业、对社会冲击太大，经过几次加利息，既能达到对投资制约的作用，同时又不会对企业过大的冲击。这是我个人的一个判断。
主持人：央行的研究局局长唐旭在上周五出席一个会议的时候，曾经向媒体说过：加息是在央行考虑的范围之内，加息没有什么顾忌。但是央行要注意到一个问题，关注市场政策的行为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他指了三个方面：企业的财务成本、股市的反应、国际热钱的流向。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汤敏：任何事都是有两方面的，目前大家讨论比较多的是加息。但实际上中国从金融企业到一般的企业，对利息的敏感度实际上是有限的。也就是说加息很可能还要有其它的一些措施的配合，比如说在几个星期前，把存款准备金率提高，比如最近做的定向发行票据的方式，这些实际上都是货币政策一些方式。当然加息是很重要的，利息就像货币的价格一样，价格理不顺，其它政策往往都是事倍功半。
但是根据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看来，光理顺价格还不够，还得配合其它很多的措施，加息后可能还要配备其它的措施。这个就是唐旭局长所谈到的，作为央行来说，它都应该做很多分析、很多研究，才能达到宏观调控的效果。作为央行来说怎么样达到效果是最重要的。第二位才是怎么样防止对一些企业、对一些行业过大的冲击。
主持人：我们都知道加息是增加了企业的财务成本，同时也会挤掉一些有泡沫风险的行业，您认为一旦加息之后，受到影响最大会是哪些具体的行业？
汤敏：加息会增加企业的运营成本，但是看加多少，如果加得很少，对企业来说影响并不太大。很多的企业实际上现在根本拿不到贷款，对一些银行、一些企业来说，利息约束其实没有这么大。如果真是加0.25或者甚至是加0.5，，对企业真正的短期冲击并很大。现在对相当多企业来说，不是说利息高了承受不了，而是借不着钱。换句话说，如果一些企业承受不了0.25利率提高的冲击，说明这种企业不应该去贷款，因为它风险太大。
主持人：但是就像您所说的，如果加息的幅度达不到增加企业成本或者对企业的影响比较小，那么对整个宏观调控的影响是不是能够达到效果呢？
汤敏：这就是我比较担心的，我想也是我们的政策制定者比较关心的问题。
第一，加息它不可能是一次就能达到效果的。看美国联储，连续加了十几次息，不行再加，加息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不是一次过。
第二，加息是一个宏观调控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也就是说没有加息是不行的，有了加息还不够，可能还要配合其它一些政策。为什么会产生经济过热，除了利息之外，还有其它很多其它得原因。比方说控制地方政府的投资冲动，政绩的需求，包括地方利益的需求，仅仅加息是远远不够的。
主持人：汤教授，您也提到了地方投资过热的问题。前一段时间国家的一个统计数据也出来，上半年1—5月份固定资产投资在2.5万亿元以上，这种增长率，今年可能上半年固定资产投资突破50%，以往也都保持连续几年40%的增长率，您认为这样的一个增长率是不是合理？
汤敏：我认为不太合理，这个增长率肯定是过高了。问题是怎么样把它压下来。我们来看，为什么投资这么高。刚才我说了，一个是地方政府的投资冲动。 二是有些领域，比如房地产等领域投资也过高。根据刚刚出来的数字，房地产开发贷款上半年增加40%以上。
但是任何一个投资都需要融资，也就是谁给钱投资。现在银行也有增加贷款的冲动。今年上半年我们的新增贷款也是增加非常快的，今年上半年把87%全年的贷款计划都已经贷出去了，很多银行要很快扩大它的贷款，因为它手里的钱非常多，流动性非常强。也就是说一方面地方项目有投资的需求；另外一方面，商业银行有增加贷款的冲动。这两个一结合，就会造成比较快的投资增长。因此，要解决这个问题，很可能要从两方面下手。一方面通过货币政策控制银行贷款，不但加利息，还要让银行的流动性减少。另外一方面，防止地方政府投资冲动。要釜底抽薪，把根本的问题解决了，投资增长率才会降下来。 仅靠一两个措施是很困难的。
主持人：说到银行方面收紧信贷或者是收紧货币流出量的决策，央行最近也通过了几次发行大规模的定向票据，而且发行定向票据是非常有针对性地针对商业银行或者是各家银行近期放贷比较多的手段。这种货币政策是不是有效的？因为我们知道央行的票据也有到期的压力在里面，这种有效性能够持续多久？
汤敏：这就看央行的对冲力度有多大。人民币流动性过高跟外汇储备不断增加是有关的。今年上半年外汇储备增加了1200多亿，换成人民币就差不多是1万亿。对于1万亿的流动增加和2500亿的定向票据相比，差别毕竟还是很大。更加上很多央行票据到期，造成整个市场流动性过高。央行一定要加大对冲的力度，银行手里有很多钱，不贷出去就赔钱。
主持人：现在投资总量是存在结构性的矛盾吗？还是说总量过剩？
汤敏：两方面都存在。结构性的问题是根本的问题。现在中国一方面投资这么高，另一方面真正需要投资的那些地方反而没有人投。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就业问题，包括大学生就业、下岗工人就业、新增进城农民的就业。从总体上来说，我们应该让投资更多向创造就业比较多的中小企业、服务业去投。但是往往可以看到，实际投资没有投到这些真正能产生就业的地方，倒投过多地投在房地产，投在大企业中。
亚洲开发银行最近做了一个研究，中国每一个百分点GDP增长，只能创造出0.18个百分点的就业，在整个亚洲国家里最低的。所以，我们现在这种投资方式越来越是低就业、高增长。我们投资结构有问题，或者说我们政策有问题。也就是说从企业，从银行从投资者来说，都不愿意投到那些真正对国家特别有意义的地方。为什么？因为我们的政策是扭曲的，我们对中小企业的投资并没有很多真正地优惠。反过来对那些高科技、对建汽车厂倒是有很多激励机制。这样就让我们的投资结构越来越扭曲。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高投资，也不一定能产生高就业。如果不能产生高就业，越来越多的人失业，他就没有购买力，生产出来地东西就卖不出去，最后就会变成经济过剩，造成经济衰退。我们现在一定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现在总投资占GDP甚至超过50%，这在全世界上来说是最高的。在中国过去的历史上也很少发生过。这些问题需要较快地加以解决。
主持人：您认为下半年的投资增速会不会有所下降？
汤敏：就看政策力度，不但是看货币政策，还包括汇率政策等。如果宏观调控过于温和，很可能还是压不下来。
主持人：那就是说投资增速如果以过于温和的手段平抑，可能还会维持高速的增长。
汤敏：对。
主持人：现在有观点认为，判断投资是否增长过快的根本原因，不是看它造成的通胀率和投资增长速度，而是要看资金使用效率，您怎么看目前我们国家资金使用效率问题。
汤敏：什么叫效率，从利润率来看效率，还是从整个中国经济长期平稳增长这个角度来看效率？中国最希望达到一个什么样地增长？最希望达到长期的平稳增长，可持续的增长。也就是说我们不希望大起大落，凡是有大起的时候一定有大落的时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以，我们尽可能让把大起大落变成小起小落，把它的经济周期熨平一些，这是我们希望达到的。
从宏观政策来说，它的最大效率，衡量宏观政策好还是坏，最终的目的是要小起小落。有人说我们现在通货膨胀还很低，为什么不能高投资？宏观政策不能看现在，得朝前看，得看这样的投资方式一年以后，两年以后市场会怎么样。如果现在还不错，但是一年以后可能出现通货膨胀，或者是两年以后出现通货紧缩，这时我们就得注意了。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将近50%的GDP投资是不可能长期维持的。
主持人：现在有一种说法这样认为，说我们国家目前的储蓄投资缺口还存在6万亿，将近9000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说明我们国家有充分的财力支持高速投资增长。另外还有我们国家能源的配套措施，今年的约束条件明显要比以前好一些。扩大投资需求恰恰是实现资金的使用价值，您怎么看这个观点。
汤敏：看宏观政策不能看现在，要看未来。因为电力大量投资，今明年可能电力紧张情况可能有所缓和。但从石油的问题不见得就能解决。发电问题解决了，但是电煤问题不一定能够解决。所以，能源从总的来说，只能说发电这个角度有所缓解，其它能源并没有缓解，而且可能愈演愈烈。昨天石油价格已经超过了79美元，如果还是保持这么高速增长，万一中东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可能受很大的冲击。
有钱投资本来是一个好事，但投资以后，没有人来消费不但达不到投资的目的，还会造成经济衰退。 我们的教育、卫生、环保，节能都大量需要投资，但没人去投，钱流不到那儿去。已经过热的地方，像钢铁、房产还在拼命地投，这样下去再投肯定会出现过剩。但是现在政策扭曲，市场的结构扭曲，钱到不了那里。
主持人：你刚才谈到有很多领域是我们国家目前资金没有投入完全充分的领域，除了中小企业之外，还有什么样的领域是我们需要加大资金投入的？
汤敏：从就业角度看是中小企业、服务业。从长期可持续发展角度看还有环保。从人为本的角度来看有教育、卫生、社保等。农村发展需要巨额投资，如果钱能够逐渐往这些地方投，它既能够消化储蓄，同时又能使未来的发展更均衡。把中小企业、服务业做好了，又不消耗很多能源，但是能造成大量就业，这样老百姓才有钱去消费。节能也是一个投资方向。亚洲开发银行最近设计了一个投资项目，叫“虚拟电厂”，通过投资的方式让老百姓能节省出一个电厂来，这等于是建了一个电厂，我们就叫“虚拟电厂”。 通过市场投资的方式使企业、使居民使用节能灯、节能马达、节能的冰箱等。政府的政策、投资激励机制方面要经过认真设计。现在政策有缺陷、激励机制不够，国家在这里没有很多优惠政策。
主持人：我们知道中国目前投资可能存在一定的缺陷或者是一定的偏差，另外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消费、投资、出口，可能目前投资和出口的增速非常高，但消费却成了一个短板，您怎么看这个问题？或者这样长期持续下去，会对我们国家的经济有什么样的威胁？
汤敏：就目前的数据来看，消费增长并不慢。现在14％的消费增长已经超过了GDP增长。
但跟投资比起来，消费增长还是慢了。消费增长也有一个结构性的问题，老百姓为什么不敢消费的更多？第一，老百姓的购买力有限，也就是说他收入不高。要解决消费，首先要解决收入的问题。中国有八亿农民，八亿农民的人均收入只是城里人的四分之一。只有让农民的收入增加以后才能消费。所以，解决农村的收入，解决低收入人群的收入，使他们的收入增高，是启动消费第一重要的方面。
第二，人们现在愿意储蓄。为什么愿意储蓄呢？因为他为了未来消费。其中很重要一部分是教育、卫生。当越南把卫生保险做好了以后，消费一下就大增。否则老百姓觉得以后要生病要自己付，风险太大，所以就把钱存起来。教育也是一样，还有社保。现在如果把我们的钱往这方面投，当老百姓的后顾之忧比较小的时候，就会更多消费。所以，我们现在消费不足或者不够，是结构性的问题，而只有把结构性的问题解决好，才能较大规模地进行消费。
主持人：现在有一个比较危言耸听的说法，我们国家目前的经济状态和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时东南亚一些国家经济运行状态比较类似，您觉得这个观点是不是成立？
汤敏：这有点似是而非。中国现在的经济形势跟亚洲金融危机时东南亚的情况很不一样。亚洲金融危机首先从泰国开始，为什么从泰国开始呢？因为泰国民间借了大量外债。借美元把它换成当地的货币来投资。但是借到一定时候，人家开始觉得有危险了，开始往回收的时候，借的外债要还美元，大家又去中央银行把美元兑出来，那就得贬值，一下子就造成了危机。中国的情况大不相同。
主持人：也就是说引发这种危机的风险是不存在的。
汤敏：中国目前的经济有没有风险？也有风险。我们现在还是得居安思危，我们经济里并不是没有风险。如果我们的经济增长过快，就会出现过热，就会通货膨胀起来，通货膨胀一起来以后，接着就会出现通货紧缩。这种情况我们在80年代末期经历过，在90年代中期也经历过，都是有过非常惨痛的教训。在经济过热的过程中大家很高兴，都赚出钱来了；但是一旦泡沫开始破灭，一旦开始紧缩，就十分痛苦。所以，不要大起大落式的经济增长。目前应该说比过去几年更要警惕过热。
主持人：除了国内资金使用成本或者造成流动性过剩之外，我们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对人民币升值预期的影响，国际上的热钱也在不断地向我国涌入来投资一些领域，包括股市、房地产，您怎么看国际热钱目前对国内资本市场或者是对国内市场的影响？
汤敏：当然也不能完全说是热钱，有很多是真正的投资者。任何一个成功的国家，它都有两面性，成功有好的一方面，但同时就有另外一方面，就是大量投资的钱会进来，大量的热钱也会进来。大量的热钱进来会对经济有所冲击。日本在80年代的时候，包括东南亚在90年代中期，也是火得不得了，大量的热钱进来。这是必然的，就看我们怎么样来应对它。热钱进来其中一个原因是汇率的问题，如果汇率跟市场偏离太远，就等于引进了热钱进来。
第二，房地产的泡沫。任何一个国家在房地产泡沫在形成的过程中一定会有大量的热钱进来，如果没有热钱进来，泡沫也形成不了。但是泡沫是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因此，要解决热钱问题，就得有措施：一个是我们的汇率可能要更市场化。当然这有一个过程，使人民币汇率更接近市场。对炒作房地产的那些热钱，或者是为了投机外汇的热钱，可以采取一些国际上所通行的办法，制止他们的过度投机。中国毕竟是发展中国家，资本市场还没有完全开放，是允许有一些应急措施的。
主持人：好，今天的聊天时间就到这里。谢谢汤教授今天就中国当前经济存在的一些问题，还有关于加息问题，做深入独到的解说。我们也再次感谢汤教授，也欢迎各位新浪网友们继续关注我们关于加息问题的讨论。
谢谢！
汤敏：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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