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在美国爆发的次债危机,在去年演变成全球金融危机,在今年则会由于实体经济的显著衰退而演变成全球经济危机。为了应对这场经济危机,各国政府都在大规模推出前所未有的经济刺激计划,但世界各主要经济体在未来三年,却很可能走出十分不同的四条曲线。
美、英经济是大“L”型。
作出这样判断的根据主要是两条。首先,经济振兴计划的主旨是刺激需求,就是希望增加美国居民、企业与政府的支出,但美国经济早就是负债经济,目前美国的对外净负债已近4万亿美元,而美国所消费的物质产品已经有40%需要依靠进口,所以,与其说是美国政府要刺激本国国内的需求,还不如说是美国政府必须首先刺激国际投资人购买美国金融商品的需求,否则美国政府就得不到钱来购买海外商品。由于美国是这次世界金融危机的发源地,“有毒”金融资产高度集中在美元,国际资本正在酝势要离开美元,根据1月16日美国财政部刚公布数据,10月份美国长期资本流出已有4亿美元,11月份则激增到217亿美元,虽然11月的总资本流入还高于当月贸易逆差,但是二者的差值正在迅速缩小,一旦资本流入开始小于贸易逆差,美国政府的经济刺激计划就会流产。当然美国政府还有要招就是多发美元,2007年末美国的M2余额是7·4万亿美元,到去年末已增加到8·2万亿美元,增加的8千亿美元都是在去年7月以后投放的救市资金,从今年看,美国政府将增加的两万亿美元国债很可能在国际资本市场找不到买主,至少是多数卖不出去,最后就会被逼走到增发货币的道路上来,最终会毁掉美元的信誉。现在很多人都在比较29~33年大危机与目前美国经济危机的区别,我看最大的区别就是当年危机的背景是美国有严重生产过剩,而今天则是严重的生产不足,所以罗斯福新政能够通过刺激需求而成功,而奥巴马新政则是注定要失败。
其次,美国原先以为只要足够吸取了日本金融泡沫破灭的教训,在金融市场面临危机时银根足够松动就可以化险为夷,现在看远不是那么简单。从资产泡沫规模与救市资金规模看,日本是用3千亿美元救16万亿美元的资产,而美国是用两万亿美元救500万亿美元的资产,如果换算成相对比例,美国仅是日本的1/20,日本没有救得了美国就能成功吗?日本的经济复苏之所以拉长到15年时间,是因为银行系统是在用15年时间里积累的利润来补资产泡沫破灭所遗留的坏帐,然后才恢复了对经济体系的贷款能力,美国的坏帐损失比日本要大出多少倍,重建金融体系的时间肯定也会用得不少。所以,美国经济是大“L”型,在未来3年内是肯定走不出去的。
英国经济在很多方面都与美国类似,也是高度依靠出售金融商品和服务来支撑贸易逆差的扩大,欧元统一后,由于英镑独立于欧元之外,其金融产品与服务之“毛”也始终游离于欧洲经济之外,因此日渐衰落,次债危机爆发以来,英镑已成为G7国家货币中贬值最深的货币,其金融市场与房地产业泡沫破灭的程度也仅随美国之后,虽然英国已经提出想加入欧元,但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实现,所以其经济复苏也会呈大“L”型。
欧元区经济是“W”型。
欧洲经济,特别是欧元区经济与美国相比,没有“虚拟”化得那么严重,就是还没有走到要全部靠向国外借钱满足消费的道路上。2007年欧元区还有200亿欧元的贸易顺差,去年因国际油价上涨出现了贸易逆差,从石油以外的商品贸易看,还是有顺差,而欧元区政府正在推出巨额的经济刺激计划,而这些支出是有商品保证的,所以理应是能成功的。而且,欧元区的资产泡沫问题也远没有美国那么严重,在金融危机冲击后的重建负担不会有美国那么大。
问题在于,欧洲经济的相比于美国经济良好态势,会成为引导国际资本向欧洲流动的重要指标,而欧洲是除美国之外的唯一一个体量足够的资产池,所以国际资本从美国向欧洲的流动,就会有利于欧洲经济繁荣与欧元的强势,对美国的经济复苏而言则是釜底抽薪。这是美国所不能忍受的,美国虽然已经没有了经济手段来阻止国际资本向欧洲的流出,但是还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所以还可以利用军事手段来改变国际资本的流向。我们已经看到,去年6月当欧元对美元的汇率升至1·6的时候,就爆发了俄罗斯和格鲁吉亚的冲突,以及北约舰队与俄罗斯舰队在黑海的对峙,而欧元汇率也从那时候就从当时的高点回落到1·3以下。去年12月当美联储减息至0·25的时候,欧元当天从1·28升至1·47,当天对美元暴涨了5·1%,接着就爆发了巴以冲突和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天然气冲突,欧元汇率又下降到1·32。因此,尽管欧洲经济有着比美国经济更好的复苏基础,但是在美国的军事压力下,其复苏一定是一波三折,所以会呈“W”型。
主要发展中国家和日本是“U”型。
新世纪以来,新全球化所塑造的世界经济新格局逐渐清晰,这个格局就是,发达国家逐渐向负债经济发展,由此加大了贸易逆差,发展中国家则依靠发达国家的需求增长消化国内的过剩储蓄,由净出口增长来拉动经济增长。与此同时,中国成为制造业大国,世界资源消费向中国集聚,中国则在吸纳了世界资源与亚洲地区的零部件生产后,稳步扩大了对欧美的制造业产品输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需求中介。
目前世界经济的需求态势是,美欧的需求都会由于经济危机的打击而萎缩,相应影响发展中国家的出口和经济增长,中国经济虽然正在启动内需,但内需水平提升幅度,将以充分利用国内产能和基本满足国内需求为标准,所以美欧需求的萎缩虽然不会打断中国的经济增长,却会由于中国减少了以前时期为外需而增加的生产与进口,导致经济增长需求动力的显著下降。发展中国家也可以通过拉动内需来对冲外需萎缩的影响,但是由于发展中国家普遍缺乏完善的产业结构,或是高度依靠资源出口或是高度依靠工业制成品进口,例如所谓“金砖四国”中的俄罗斯和巴西都是高度依赖资源出口的国家,而印度则是高度依赖能源进口的国家,因此这些发展中国家在提升内需水平的过程中,就会提升进口水平,而在发达国家进口需求萎缩的背景下,发展中国家的出口出不去,进口就进不来,经济复苏前景自然坎坷。也需要一段时间的结构调整,才能通过内需增长来实现经济复苏,所以是“U”型。
日本是“U”型,是因为日本是贸易顺差国家,本来有能力通过振兴内需实现经济复苏,但矛盾在于,直到2005年日本才从资产泡沫危机的阴影中摆脱出来,而能够从阴影中走出又是靠世界经济的繁荣提升了日本的出口需求,以及资产价格的回升使日本银行体系的坏帐损失迅速减少,从而恢复了对经济的贷款能力。但是目前金融危机再度来袭,导致资产价格也再次下跌,这会使日本银行体系扩大贷款、创造需求的能力大幅度降低。而从日本政府财政看,目前赤字对GDP的比率已高达160%,是发达国家中最高,财政政策的发挥空间已经很有限。而从日本居民看,直到目前15年泡沫破灭的阴影挥之不去,所以去年经济增长稍显停滞,消费收缩得就很厉害。由于这些原因,日本经济在短期内复苏是不可能的,也要等待一段结构调整期才会复苏,因此也是“U”型。
中国经济是“V”型。
中国经济产业门类齐全,并且产出能力显著大于国内需求增长。在本轮经济增长中,资源短缺一度成为经济增长的重要制约因素,但全球经济放缓和资源类产品的国际价格下跌会显著缓解这个矛盾,因此所缺的就是如何在国际需求萎缩后及时提升国内需求水平。自去年9月以来,政府连续出台了一系列刺激需求的计划,虽然从目前看,4万亿元的总规模还略显不足,但是由于中国的赤字水平很低,具有实施扩张型财政政策的极大空间,所以有能力在全球经济的持续低迷中率先实现反弹。
我们之所以要研究世界经济的中期走势,是为了认识清楚中期内国际经济的基本走势,从而使中国的宏观调控政策能更具有预见性。以上分析说明,由于世界主要经济体在短期内不可能复苏,在中期内也将持续低迷,因此中国政府反衰退的任务就将是任重道远。宏观调控着眼于短期变量,但是若扩张需求是中期内的任务,则必须更着眼于结构调整所能释放的需求增长空间,而反衰退的工作也必须更着眼于供给结构的特点。
例如,本轮经济增长中投资的重点是重工业中上游领域,目前生产过剩也主要是发生在这些领域,根据有关方面数据,去年的钢铁产能已达6亿吨,但当年的钢铁需求却几乎没有增长,今年则可能出现下降,而去年前11个月累计,冶金设备产量增长仍高达35%,钢铁投资完成额仍高达27%,说明钢铁产能增长与需求下降的情况在今年会更加严重。从2003年到去年末,本轮经济增长中所投放的中长期贷款金额超过10万亿元,如果这些贷款主要被投资所吸收,又主要被投放到重工业生产能力建设,在世界性经济危机在中期内都难以复苏的背景下,我国重工业领域的严重生产过剩,就会由于重工业投资贷款难以在中期内顺利回收,而形成从产业层面的衰退向金融领域的传导,如果中长期贷款中不良贷款发生率达到10%,就已经会使中国银行体系的资本充足率下降到8%以下,就会形成银行体系贷款能力的收缩,从而影响总体经济增长,如果不良贷款发生率上升到40%,就会使银行体系的资本充足率下降到“0”,从而引发更加严重的贷款收缩。所以,并不是说中国能够出现“V”型复苏就可以高枕无忧,而是仍存在着从“V”型又转向“U”型的可能。这就要求,中国的经济振兴方案应更加着重于结构调整方案,并且必须从目前就开始着手。
2009-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