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宏观总体无忧
先纠正一个习惯性的错误词语,这个词就是“人口老龄化”。正确的叫法应该是“人口长寿化”,相对应的指标应该叫做“长寿化率”而不是“老龄化率”。做如此更正的原因第一,长寿是人人所望,不是人人避之而不及的坏事。第二,老龄化本身带有浓重的歧视老人、把老人看作是累赘的意味,而且是把他人的长寿看作是对自己的拖累,这和国人素来标榜和推崇的尊老敬老的孝道传统之间存在严重的价值观念冲突。
当然,长寿化的人口也是需要养老的,这是无可回避的,抚育幼小赡养老弱,这就是人生。中国有句成语叫做“颐养天年”嘛,也就是说自古以来即使是寿比天高,这天高的寿命也是靠颐养出来的。
老了总是要养的,但谁来养这不是一个问题,政府养老也好,个人养老也罢,两者共同养老也行,这本来就既是政府的职责所在,也是家庭的伦理纲常。一件事情要想做成,取决于主观愿望和客观条件,即“成功=愿望*能力”。现在,养老的要求或者说愿望当然不是问题,关键在于用什么来养,即问题是能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要有米,谁来做炊妇都不是问题。
老者所需不单单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所以,即便是政府全资出钱把老人都供养起来,也只能解决人们的物质需求,解决不了老人对家人的精神依偎之需。所以,年轻人不要指望政府养老来推脱自己对老人的感情投入,也不要假装忽略自己晚年对家人情感的需求。
但物质是精神的基础,养老的首要问题还在物质保障上。不管是老人自己有能力养老还是子女收入丰厚有能力赡养,总归得有养老的经济基础。在货币经济体制下,说的直白一点,这个物质基础就是钱。有没有钱来作为养老的物质保障才是问题的重点所在。
养老,当然是赡养活着的老人,钱,当然是生前的所有,死了之后不需要钱,政府负担丧葬费也是付给子女后人的,和死者无关了。所以,这个养老钱,在人生期间,也就是收入。民众谋求收入的目的是什么?其实就是养老,年轻时期对生活的享受的投入,也是养老的前延,把钱积蓄起来养老,和平时陆续消费于投资健康都是在养命。
如此以来,大家就清楚了,养老问题,归根结蒂是一个收入问题,也就是积蓄问题。只要收入日丰积蓄渐厚,养老就不是一个问题了,也就是解决了炊妇所需之米这个大问题了。
好在中国的状况是,无论政府养老还是个人养老,总体上、能力上都可以说前景是非常光明的。我们只要宏观上分析一下就清楚,结论是总体上国人养老不是问题。
先说政府养老。
政府养老,当然要靠政府财力。但中国政府的财力不用说是充裕的。中国财政收入随着中国经济步入世界第二,更是进入了世界第一的位置,据官方数据,2012年度中国的财政收入是11.72万亿,比2011年增长了12.8%。
不仅仅财政收入丰厚,而且还有大把的闲钱购买世界最多的债权,以至于欠债的美国连小孩子都要绕到地球这边来杀光债主。
2013年前三季度的财政收入据说已经超过了2012年的总额。
近来,关于养老金到底是有缺口还是有盈余又成了一个争论的话题,这还是反映了大众对养老问题的担忧。既然国库丰盈而且逐年看涨,那么实现国家养老从“米”上来说不是问题了,“炊妇”已无难事。我相信所谓的养老金缺口其实这都是稀里糊涂的财政学和会计学的各种巧立名目的算法的结果,实际上如同有人根据另一种算法指出的那样,不仅仅没有缺口而且还有盈余。
当然,会有人说光看财政收入不能说明问题,还要看财政支出,看财政盈余与否。中国的财政收入固然巨大,但财政支出更加庞大,一直是赤字运行状态。2012年收入11.72万亿,支出12.58万亿。怎么会有钱给居民填补养老金窟窿?
事实上,支出有一个为什么而支出的选择问题。如果把填补养老金缺口作为一项开支列入财政支出项目,它就不会有问题。如果砍掉过度的基建投资和政绩工程,就会让出更多的财政资源。是怎么花钱的问题,而不是有没有钱花的问题。
所以,在国人养老这个问题上,只是政府愿不愿意在其位谋其政的问题,而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几年前就有人提出把几万亿美元的外汇和外债收入用于给居民按人头发利市的建议,但官方的响应非常冷淡。
再说个人养老。个人养老则关乎个人收入和居民储蓄。中国居民手中的积蓄也是日渐增长,人均储蓄世界第一,不用说储蓄总额也是世界第一。2012年11月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IMF此前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的国民储蓄率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至今一直居世界各国前列。从90年代初居民储蓄占GDP的35%以上,到2005年更是高达51%,而全球平均的储蓄率仅有19.7%。到了2009年,中国居民储蓄余额已经突破了18万亿元,人均过万。
据中国人民银行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到2013年8月份,中国居民储蓄余额已经连续三个月突破43万亿元,人均高达4万余,处于历史高位。
中国人越来越富有,以至于中国人周游列国成了各个国家旅游经济的重要支柱,成为各国为发展旅游业而竞相争夺的资源。据称中国占人口2%的土豪们消耗着世界上70%的奢侈品。
同时中国为了平弥贸易顺差带来的世界性的抱怨,基于居民手中的天量储蓄,也积极鼓励国人出国旅游和消费进口商品,同时鼓励和支持中国富有的企业家投资于海外。
高储蓄为何?其实根本上还是为了防老养老。少有人是为了储蓄而储蓄。在当前43万亿的居民储蓄当中,定期占近三分之二,达到27万亿之多,而活期只占到三分之一多。而定期储蓄的主要用途就是为了人生后半场的养老所备。
等等这一切都说明,总体上,中国人是不缺钱的,个人总体上也完全具有养老的财力基础。
近来,从官方或半官方或非官方的角度,“以房养老”被频繁提及。房产,不过是居民收入的资产的另一种形态。二三十年间,中国总体上建造并出售了多少套住房给居民,怕也像居民储蓄一样是一个巨量级别的数值了。
但官方提倡以房养老,不仅和之前一直屡战屡败的房价调控政策相悖,而且实属多余。居民手中有了钱,他知道该怎么花,以何种形式养老,居民自有主张,是购买商业保险还是购买黄金保值、还是购置不动产,居民自会选择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来使用自己的积蓄的,政府没有必要把居民当做是傻瓜一样来指导居民如何花费自己的收入以及以何种方式养老。
插几句关于储蓄的话。必须说明,收入问题也就是储蓄问题。货币一经发行进入经济体,就处在储蓄状态,储蓄就是拥有。不在张三手中,就在李四包里。
国际上一直认为中国人应该更多地把收入用于消费或转向投资而不是热衷于储蓄。但是,储蓄其实不过是投资的一种方式,其安全保险的程度最适合谨慎的国人。撇开居民手中的现金漏出不谈,大量的储蓄都在银行系统中,银行并不是把这么多储蓄放在保险柜里,而是用于了投资,贷款投资获利与居民储蓄利息之差,正是银行系统的图谋,所以,银行系统本身是倾向于让所有的储蓄及时转为贷款的,如果储蓄增加而放贷萎缩,高储蓄就会变成银行的巨大负担。所以,永远都不要低估了银行资本对利润的追逐本能,而中国的情况不过更多地是以银行系统代替居民进行投资而已。因此,高储蓄也就是高投资,这正是中国经济投资驱动型高增长的原因,否则,中国经济就变成了低投资下的高增长了,这才是有悖逻辑的扯淡呢。
凯恩斯给出的经济良好发展的状态就是要求“储蓄≡投资”,谓之凯恩斯恒等式。而现实中投资和储蓄的实际差额部分只是央行政策所致如存款准备金的扣除。如果央行持续印钞并注入到银行系统当中,那么,存款准备金实际上就是一个摆设了。
当然,根据货币不灭定律(《西方经济学的终结》,中国经济出版社,2005),总储蓄=货币总发行量。居民自己没有造币的权力,居民总储蓄的持续增加,也是货币发行持续增加的结果。从宏观总量上,投资,就是货币发行,就是给居民发工资,就是增加居民收入,就是增加储蓄。用存量货币进行的任何周转,最终都是空转而不可能带来储蓄的增长,惟有增量货币才具有增加总体国民收入和储蓄的作用。
综合国家财政的和居民个人的两个方面,如果对中国经济的趋势和前景没有负面的判断,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说,宏观总体上,中国人的养老问题在能力不是一个问题。
但是,事情成败往往在于细节。宏观无忧不等于微观无虑。下篇就谈一谈养老问题上的宏观无忧之下的微观堪忧。敬请相当期待。
之二:微观具体堪忧
如果说总体宏观无忧是得益于三十年所推行的市场经济带来的中国经济崛起的话,那么,微观具体上的堪忧局面,根源依然在于推行市场化,可谓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居民储蓄就是居民财富,但在市场经济社会里,财富的分布历来有“二八”之说,就是所谓的20%的少数人拥有80%的多数人所拥有的财富。
如果是政府养老,个人的负担问题相对不大,但政府养老的水平,用李克强日前视察黑龙江水灾地区时的讲话,是“兜底”而已。而大众所希望的都是“颐养”,也就是有一定质量要求的晚年生活。这就是说,只有极端贫困被政府“兜底”的部分人,养老才会不涉及到个人储蓄问题,而大多数人即使有政府提供的养老金,也还是要依赖自己的积蓄养老的。
把市场经济无限外延至民生这个非选择性需求领域,就会把市场经济的外部性放大到极致。市场经济具有几个方面的必然副产品,即财富富集、生产过剩,以及通货膨胀,财富富集化即贫富分化,是市场经济的主要外部性之一。
我们说中国人均储蓄世界第一,但具体到中国每一个居民个人,怕是“被平均”“被第一”的人口数量太多了。
国际上惯例以基尼系数表示居民财富的平均化程度和贫富差距。按照联合国有关组织的规定,基尼系数若低于0.2表示收入绝对平均;0.2-0.3表示比较平均;0.3-0.4表示相对合理;0.4-0.5表示收入差距较大;0.5以上表示收入差距悬殊。
关于中国的贫富分化问题,之前有国家统计局给出的官方数据是,中国2012的基尼系数达到了0.474。基尼系数的统计计算结果的可信性依赖于对居民财富的准确统计,而众所周知中国人除了劳工阶层的工资收入比较容易统计之外,所有的其它收入的透明度都是很低的,所以,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这个数据遭到广泛质疑。非官方调查研究给出的数据达到0.6甚至是0.7。按照官方数据,中国的贫富分化也是世界第二,如果按民间数据,世界第一第一无疑。
货币收入的巨大差距不用多言,有抠着钱袋买粮买菜打酱油的月光族,有日进斗金吃利息都吃不完的商贾巨富。有人一辈子的收入不抵富人家几天的进账。
除货币收入和积蓄的巨大差距之外,实物资产的拥有量可能更是天壤之别。富人更懂得大把的现金储蓄具有的贬值风险,因此更加注重将资产变为不动产。结果就是,有租房蚁居的,有几代同堂蜗居的,还有一批房姐房妹房叔房爷。
我们没有听说中国的富人抱怨养老问题。他们也不指望政府养老,都是自力更生地自我养老,即便是政府提供的养老金是按照公平原则人人有份,对富人来说也是九牛一毛,一个月的养老金还不够富人一餐所费。正如《红楼梦》中描述的,富人一餐饭,穷人半年粮。不会被看在眼里
贫富分化表现在养老问题上,就变成了有人欢喜有人忧。欢者少而忧者众,就演变成了巨大的社会问题。
所以,中国以经济总量的突飞猛进为标志的发展,和当年欧美资本主义发展时期的情况并无二致,就是“这种发展仅仅限于部分人”。尽管储蓄总量和人均都是世界第一,但是却拥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贫困阶层。而对养老问题的担忧,主要来自庞大的低收入群体。而这庞大的低收入群体的存在,恰恰也就是推行市场化的结果。
在中国,笼统地谈“养老”问题,容易把问题引离其本质。中国的养老没有问题,是中国的富人的养老没有问题,而中国的养老有问题,准确的描述是“中国的穷人如何养老”。
市场是解决选择性需求的,这在经济学理论上基本无疑议。但一点经常被推行市场化的学者和官员所有意回避。而养老这种民生问题,是标标准准的非选择性需求。也就是说,不可以把民生问题交给市场自行解决。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市场经济制造了富人阶层,穷人积极参与市场不也可以发财致富吗?市场具有极浓重的赌场特性,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这种赌场特性经济学的用语叫做“风险”,市场经济的积极参与者被称为“风险爱好者”。
赌场上的情况就是,的确有人走进赌场一夜暴富,但是更多的是一贫如洗地走出来。市场经济就是这样,少数人通过市场经济集聚了惊人的财富,而多数人会沦为中下等收入的平民阶层。全世界几个世纪的市场经济发展的结果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因此,希望通过市场经济解决民生之需,要求穷人通过市场经济的参与解决自己的养老之忧,犹如鼓动一贫如洗的赌徒看看人家一夜暴富的人再头一搏,犹如卖彩票的打出本店买主高中***百万吸引路人一样。
当然,国人嗜赌,不缺赌徒。所以,中国的穷人基本上也都积极支持瓜分国有资产搞私有化和市场化。从这一点上,担忧自己的养老,多少有点像赌徒也担忧自己会从赌场空手而出。
在推行市场化的国家,穷人自己养老的客观条件不存在,最终也就只有指望政府养老了。而对于政府来说,一方面推行市场化,制造贫富分化和庞大的贫民阶层,一方面要承担这众多贫民的民生养老,这和上篇所说的一边提高银行的存款准备金一边印钞向银行注入流动性是不是如出一辙?
按照“按人发钱”的方式以养老金个人账户为注入口把庞大的新增流动性注入到经济体中,可能是根本上改变这一问题的惟一可行思路。
担忧这种货币注入方式会造成资本的低效率,则完全是多余的。养老金既不能让老人当粮食吃,也不能让老人糊件衣服穿,养老金领出来是要养老的,也就是要花费掉的,所以,养老金的使用,是一笔巨大的内需支出,花费之后就流入到厂商部门,再次转变为银行的储蓄,银行可以籍此再投资。所以,无须担忧长寿化的社会将拖累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