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增长並不是就业增长的充分条件

    记者：党中央、国务院及各級政府都对就业问题給以高度关注。您如何看待目前的就业形勢？

    蔡昉：目前就業形勢仍然很严峻。2002年下半年，中国社会科學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在上海、瀋陽、西安、福州和武汉5城市調查发现，1996年9月以來，5座城市16岁～60岁之间劳动年齡人口的失业率一直在8%以上，而且持续升高，到2002年失業率超過了13%。我國目前的失业率水準不仅高于发达国家，与典型國家相比也算是比較高的。

    除了看失业率，還要看“劳动参与率”。有些人长期失业率，對就業市場失去信心，從而退出勞動力市場。“勞動參與率”下降。據我們的調查，目前的“勞動參與率”只有55%，而我國歷史上的“勞動參與率”則很高，表明目前的就業形勢比較緊張。去年我曾經呼籲，政府應該把就業作為宏观经济調控的獨立和優先目標。我想1～2年內就業都應該是政策最關注的問題。

    记者：有專家呼籲要儘快制定專門的就業促進法，確立就業增長與經濟增長同等重要的地位。反過來說，現在是否存在就業結構調整落後於經濟增長的情況？

    蔡昉：有觀點認為，先促進經濟增長，然後才能帶動就業。這種觀點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的。但經濟增長固然是就業增長的前提和必要條件，卻不是充分條件。一定的經濟增長速度常常並不導致相同的就業增長。經濟增長可以分為不同的類型，涵義也不一樣。如資本密集型的重工業發展，其實是排斥勞動力的。只有符合比較優勢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才能增加就業崗位。

   “就業優先”本身包含了經濟增長。無論是分享式的經濟增長，經濟協調式的經濟增長，還是可持續的經濟增長，地區之間、城鄉之間均衡的經濟增長，都應該體現就業優先的核心作用和重要地位。

    城市與農村的勞動力並非天然的對立面

    记者：目前解決城鎮下崗失業人員的再就業比較迫切，他們的競爭者來自於新增勞動力和進城務工的農民工，最近的數位顯示進城務工經商的農民工有8000萬人。某些地方因此採取了排斥農民工的就業政策。這種做法對解決就業有無幫助？又該如何解決這個矛盾———既能解決本地下崗職工的再就業，又能安置農民工？

    蔡昉：許多城市政府擔心來自農村的外地勞動力佔掉過多的就業崗位，會加劇城市失業，造成社會不穩定。為了保護本地職工的飯碗不致被搶去，所以城市政府運用強制性政策干預勞動力供給。這是傷害勞動力市場發育的規則。

    農村和城市的勞動力不是你死我活的對立面，雙方是相互促進的。說二者之間有競爭，只是把工作崗位看做是一個有限的、靜態的資源。事實上，就業崗位是可以被創造的。在勞動力市場，“供給可以創造需求”。當勞動力市場供大於求的時候，勞動力價格下降，市場抑制工資的上漲，企業可以少用資本，多用勞動力資源。通過勞動力的大量供給，需求被創造出來。本質上，即通過市場來調整勞動資源的配置。

    记者：在工、農、學階層都有很多失業人員，但為什麼卻有許多單位招聘不到人？

    蔡昉：有些人找不到工作，不是絕對的失業，而是自願失業，即不願接受某些工作。為什麼外地勞動力比本地職工更具有競爭力？農民工失業率很低？因為他們可以接受一些低工資，低崗位的工作，符合僱主降低勞動成本的意願。

    失業還存在結構性的問題。多數情況下，教育水準低、年齡大等層次的人員，難以從事知識、技能型的工作。就業的困難和人力資源素質低有直接的關係。

    政府沒有回避尖銳問題

    记者：目前，下崗失業人員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區、老工業基地、資源枯竭的礦區。在“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等國策中，“人往哪去”是眼下一個棘手的問題。您對解決人員安置難題有何見解？

    蔡昉：在某些資源枯竭的城市，如果號召發展勞動力市場，恐怕遠水不解近渴。目前首先要解決這些地區社會保障體系問題，給下崗職工“廣覆蓋、低水準”的社會保障。其次要發展經濟。這些地區的核心問題在於，產業結構已經過時，不符合當地的比較優勢。應該找到其產業結構調整方向，尋找產業發展的比較優勢所在，向勞動密集型的產業發展。因為資本密集型的產業勞動力的吸納能力相對較低。同時發揮民間投資的作用，能吸納更多的就業人員。民間資本會根據市場原則，發展符合當地比較優勢的產業。

    记者：在2004年伊始，溫家寶總理就關注就業形勢，您對此如何評價？政府在解決就業問題上該發揮什麼樣的積極作用？

    蔡昉：中央在2002年9月首次召開全國就業工作會議，2003年開始啟動就業聯席會議，表明中央對於就業問題高度的重視。溫家寶總理對就業形勢的分析，我想透出的資訊是最高領導集體已經形成了高度高度重視就業的共識，也體現了新一屆領導集體的做事風格———不回避問題。就業是我們目前面臨的尖銳問題。

    概括地講，政府能發揮作用的地方有：提出就業優先的原則，所有的政策，包括投資政策，應該用能否使就業最大化的標準來檢測，不能吸納就業人員的項目就不要上；政府應採取一些積極的就業援助措施、優惠政策，幫助特困人員等。此外，政府要致力於消除市場競爭的障礙，包括對農民工的歧視等，保障勞動力市場的有效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