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两个问题,我们必须更加深刻、充分认识老龄化社会对中国经济社会带来的深刻挑战。第一个问题,挑战的重点是什么,第二个问题,怎么应对这个挑战?
1. 中国面临的老龄化挑战,重点是什么?
昨天专家们做了很多的发言,我觉得很好,有很多很有见地的建议。现在看,要对老龄化问题的深刻性有深刻的理解。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恐怕不是政府与企业的关系,而是政府与社会、家庭的关系。我从事中国的经济研究已经40年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中国人口结构的变化。2012年,中国公布的第6次人口普查结果,虽然没有公布总和生育率,但根据我们的计算,大概是1.4-1.5之间,生育率低于预期,理论上这是不能平衡的,因为只有达到2.1才可平衡。这对中国经济社会的挑战是什么?对中国未来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挑战在哪?当时我是中国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我们组织了两个团队,从资产负债表角度观察对中国经济的挑战。我们两个团队从不同的角度做了资产负债表。一个算流量,另一个算存量。流量可以看到趋势,存量是可以看到结构。我们收集了所有可以收集到的资料,然后从三张负债表开始做,国家的就是政府的,企业的是金融机构的,居民的是家庭资产负债表。不约而同的,得到了一个共同结论,中国未来最大的挑战是社会保障的压力,中国最大的问题是未富先老,所有的研究结果指向一个时间段,是2035年左右。这次研究了以后,我们对中国经济的认知也在发生变化,我们认为未来15年中,中国最核心的问题是发展,应该是经济快速发展,以应对2035年以后人口老龄化的重大冲击。2035年以后有一个重要的拐点,就是中国人口开始下降。中国是14亿人口的大国,人口这样的变化前所未有,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挑战。
2. 怎么应对老龄化挑战?
十多年前,我们跟日本经济学家讨论,日本为什么过去有失去的10年,为什么经济泡沫破灭以后出现一系列问题,宏观调控有什么障碍。日本经济学家回答的答案多种多样,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答案是老龄化,老龄化之后一定还会加上一句话,少子化。当时我们很好奇,老龄化可以理解,少子化是什么意思?现在我们终于开始可以理解了:老龄化说的是当下,少子化说的是未来。如果从当下的少子化冲击来看,首先出现在对社会保障养老的财务支持能力上。应对这个,有以下几点需要考虑:
第一,弥补财务缺口。按照2012年的测算,从资产负债表角度上讲,中国负债的压力是13.8万亿,现金流量尽管是平衡的,但是持续能力上是有问题的。现在部分地区在现金流量上也出现了问题,出现收不抵支。我们认为这个缺口是可以弥补,因为中国有庞大的国有资产。国有资产划拨社保填补这个缺口是必然选择。按照我们的测算,按照2012年国企市值,2012年的社保水平,为弥补这个缺口,中国上市公司中的国有股份30%在2020年前应该进入社保,2030年80%应该进入社保,才能弥补缺口。我想,要强调国有资产进社保这个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昨天有专家提到了资本市场的发展问题,国有资产的改革其中最核心的是把国有资产推到可变现状态,以应不时之需。
第二,推进社会保障制度改革。昨天有专家提到了社会保障改革,特别是个人帐户改革的建议,我也同意。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中国的个人帐户一直没有做实,虽然过去一直想做实个人帐户,但是个人帐户做实很困难。这就出现一个问题,如果人口继续老龄化,会不会陷入负值?个人帐户应该怎么办?一个可行的思路,个人帐户名义化,如果国有资产进社保,那么应该补进个人帐户,基金积累制度是中国社保体系一个基本特色,这个特色不能丢掉。为什么?过去我们讨论中强调社会的责任,中国的传统是家庭,养老的事应该是自家的事。在现在这样一个急剧老龄化的过程中,发挥家庭的作用很重要,不仅会减少成本,而且还会提高应对老龄化的能力,提高照顾的水平。由此,中国应对老龄化的所有经济政策和改革措施,都应该立足以家庭为单位。比如,我们现在个人所得税还是以个人的名义,能不能实行以家庭为单位个人所得税体系?这应该加快进行研究,是考虑抚养程度、抚养水平来设计税基,而不是以单纯的收入。同时,这个政策应该具有激励性,因为家庭照护中对妇女的参与率和其他方面都有影响,应该有激励机制。这才能在财务上建立可持续、可支撑的应对老龄化冲击的一个机制。
第三,提高劳动生产率。在老龄化趋势下,未来实现可持续发展要改变思路。昨天大家讨论的时候提到,老龄化会导致劳动参与率下降。在柯布-道格拉斯函数中,劳动参与会下降会引起GDP下降。应对这个挑战,就需要提高劳动生产率。因此,教育就变成重要的因素了。这不仅是对已退休的人再教育,也是对年轻人的培训教育,以提高劳动生产率。海南能不能在教育开放方面率先做出表率。其次是医疗。中国过去的医疗基本是以治病为主。随着人口老龄化,医疗的成本会急剧上升,以至于无法承担。保险精算发现,人一生的医疗费80%都花在生命的最后两年。因此医疗的方式要变成康养、医养结合,要防止未病,从慢病管理入手,不出现重症,不进重症监护室才是最重要的。在这方面上,中医药这些部门有自己的独特的竞争优势。如果中国能够形成这套体系,中国医疗系统在全球就是有竞争力的。这也是银发经济的一个内容。海南能不能从这方面考虑,比如中国现在医学院中老年医学几乎是空白,海南能不能率先开设老年医学专业?中国医院有儿科,但是没有老年科。海南能不能在这方面率先开设?这和海南和候鸟老人也是直接相关的。
第四,建立与家庭相关、相融合的养老体系。为此,一定要有一套相关的激励体系。其中最核心的是农民工市民化。农民工市民化后,可以增加收入,更重要的是农民工在城里定居后可以把父母接过来,可以降低生活成本,可以家庭照护以减轻社保压力。所以,加快农民工市民化也是解决这个问题的重要途径,现在农民工多地分居,生活成本在上升,照料的压力在加大,如果他们能够团聚在一起,情况大有改善。此外,在住房政策、土地政策等其他方面都要加快改革,以实现农民工市民化。
以上是我简单的建议,我最后一句话,对中国老龄化的挑战的深刻性,我们要充分的估计、充分的认识,它是一个全新的模式,我们没有经验,现在开始探索。我的发言仅作为一个引子提出问题,供大家讨论,谢谢。
(本文系作者2019年3月30-31日在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与挪威城市区域研究所共同主办的2019中挪社会政策论坛上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