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说中国应该选择自己的优势区段
来发展新经济

　　（专家访谈·北京）在新经济这个概念越来越广泛影响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时，中国应该如何发展新经济，如何根据中国国情在发展新经济的同时带动传统产业的发展，就这些热点问题《中国新闻60分》“中经点评”栏目组走访了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经济50人论坛成员林毅夫教授。

　　中央台《中国新闻60分》栏目　记者（彭德全）：林老师，您好。随着新经济的产生，相继也产生了符合新经济发展的新型产业，能否给我们定义一下哪些行业属于新经济的产业呢？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林毅夫教授：关于新经济的概念我们应该从这样一个角度来看，在任何一个社会的经济发展过程中，总是不断有新的产业出现。久远的来讲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到了工业社会以后，从一些比较早期的、现有工业中密集的产业，比如象纺织业、后来到钢铁产业、造船业、汽车制造业以及电子计算机产业等等，总是不断有新的产业出现。但是过去不用新经济的这个说法，现在讲新经济一般来说它是有特定含义的，这些含义主要就是与电、信息产业有关的，象计算机产业、软件产业以及利用计算机和软件而新出现的这种网络经济、电子商务等，现在所讲的新经济主要是指这一部分。这个概念主要是看到美国它在这几年在电子、计算机、信息、软件、网络这些产业的发展速度非常快，对美国经济产生很大的影响、很大的推动作用，引起大家高度的重视，所以说这一部分应该归为新经济。

　　记：那么对于我们国家来讲，相对于新经济而言的传统产业是指以往的那些行业吗？

　　林：一般是这样的，除了刚才谈到的新经济所指的那一部分产业之外一般都可以被认为是传统产业。在美国一般就是这样，比如说汽车行业，在美国被认为是传统产业，美国其他的行业也都被认为是传统产业。在国际上，包括在我们国内，现在一般指的也是这样。我们讲新经济主要指的就是跟计算机软件、硬件以及跟网络有关的电子商务这部分，把它定为新经济，其他部门的经济也就定义为传统产业了。

　　记：在新经济蓬勃发展的今天，您认为传统产业到底有多大的发展前景？

　　林：我觉得就我们中国现在的发展阶段来分析的话，传统产业发展的空间还是相当大的，主要的原因应该说新经济和传统产业之间在很大程度上是互补的，他们不存在替代的关系。比如说，新经济最主要的优势是提供信息，大大降低信息的储存、处理以及交换的成本，我们的传统产业事实上也有信息的处理、信息的储存以及信息的交换这种需要。因此，我们的传统产业当中有很多是可以利用新经济所提供的技术来使它的经济效益得以提高，使它的市场份额可以达到更大，在这种状况下它的发展肯定是更有前途的。

　　记：象您刚才说的，传统产业的发展应该考虑适应新经济发展的这种要求，那么您觉得应该如何把它们结合起来才能使我们的传统产业更好地发挥优势？

　　林：确实，这是一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我个人的看法是，对我们中国来讲传统产业的发展有相当大的前途，而且是在美国新经济高速发展的状况之下，中国的传统产业会有更大的发展前景。第一，我们可以这样去理解，美国的新经济在计算机、在软件这些领域高速发展大大降低信息存储、信息处理、信息交换的成本，那么也就是说，我们的传统产业如果把这方面结合起来的话它的经营成本、销售成本是可以大大降低的，这就对我们的传统产业本身起到一个推动作用；第二，对于发展中国家，这种新经济本身实际上从研发方面来讲是属于资本密集型的产业，在这方面他们有自身的优势，他们在这方面发展得比较快，那么发展比较快了以后就可以带来象美国这种经济的快速发展。

　　我们知道经济快速发展就会产生两个结果：一个，就是个人的收入增加。人的收入增加了以后消费就会增加，而消费的绝大部分是传统产业提供的，比如说要住得更好，那么就需要建筑业、需要钢材；要吃得更好，就需要跟各种跟吃有关的方面行业；有钱了以后你要娱乐，那么就需要与娱乐有关的各种服务。可以看出，给他提供这些消费的都是传统产业，也就是说，由于这种新经济的发展带动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创造各种财富，为传统产业创造需求，市场需求就会更大，这方面我们是能够提供的。第二个方面，美国在新经济的带动之下，他的经济发展了，收入提高了，收入提高了以后有一些传统产业在美国是有优势的，但相对于他的新经济来讲是属于劳动比较密集的，这部分产业由于经济快速发展，人们的工资提高了以后，这部分产业在美国就没优势了，他们没有优势了以后它就得转移到我们这个地方来生产，实际上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就是利用这种由新经济所带来的国际产业的分工使我们变得有优势的产业正好可以介入到这些产业，从而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我们国家的资源结构也决定了这一点，因为我们的劳动力比较便宜。所以，我觉得新经济对我们来讲，实际上是给我们的传统产业带来了一个更大的发展市场、更大的发展空间，而且是可以用更低的成本来获得这些发展。

　　记：象您说的，传统产业和新经济应该是互相补充、协调发展的这么一个关系，那么，对于中国未来经济的发展，您认为新经济和传统产业有没有一个合作的黄金比例的可能呢？

　　林：我想这两者以怎样的比例为最好，这还是要从实际的经验来分析，但我个人的看法就是说对新经济我们当然要发展，但是发展要看是哪些部门的发展。前面已谈到，新经济我们把它分成了几个主要的不同的环节：一个是硬件的生产；一个是软件的开发、生产；第三个是电子商务，就是利用这种信息技术所产生的网络经济和电子商务。那么从这几方面来讲的话，中国要发展新经济的话，哪部分我们应该发展，这个问题要得出结论我们还是必须实事求是地去看。

　　在硬件方面，它的生产实际上还是分为好几个不同的区段的：一个是它的I&D——研究跟开发。这部分资本属于非常密集型的，比如象IBM一年的投资是五十亿美元，象Compaq一年的投资是四十亿美元，象Intel一年的投资是三十亿美元，这方面我想我们是不能够跟他们抗争的，因为我们实际上在资本需求方面是没有办法和他们相比的，因为一来是筹集不了这么大的资金，如果说有这么大的资金的话，投资到这方面去风险也非常的高，因为可得到的平均回报率并不高。另外值得考虑的，就是只有在硬件的生产上才能比较适合我们的优势，因为硬件生产过程是属于劳动力比较密集型的。因为这种硬件商们不管他再做多少I&D，到最后都要集中到一个芯片上面，芯片到最后变成一个大家可以使用的产品，象计算机等等，还需要组装，组装这部分就是要劳动力密集，我们来组装绝对比美国人来组装有优势，这就造成我们国内的象联想这种企业，可以去跟国外著名品牌的计算机在中国的市场上竞争。我觉得硬件这方面我们是可以大力发展的，并不是我们不能够去发展，而且我认为应该大力去发展，但一定要选择我们有优势的区段去发展。

　　软件方面跟硬件比起来的话，当然软件方面主要是人力资源了，其实这里面应该分为两种人力资本：一个是了解市场需求，市场发展共享的这种人力资本；一个是根据市场需求的动向，把这种概念最后编程形成软件的这种资本。根据在这方面来分析，现在的计算机软件主要形成是英美市场，是以英美的软件市场为主，它的主要市场不是在我们国内，我们国内计算机编程的专业人才他们不很了解美国到底要什么，最主要的问题是要什么，所以在开发软件新产品的能力上面还不是我们的优势，但是在编程上面我们是很有优势的，因为我们大学生的基础课教育跟美国大学生基础课教育在编程的能力上是一样的，可我们的工资又比他们低多了。所以在这种状况下，我觉得我们的软件尤其是在英文软件还为主的这种情况下，我想还是必须接受一个国际分工这个实际问题，在相当大的一个可能性上分析，比如象美国的微软这种大的软件公司，它提出新产品的发展趋向、规格及要求，然后到我们国内来开发，开发的部分应该是编程。

　　这一两年，我们国家对印度软件业的蓬勃发展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那么仔细研究一下，可以看出印度软件业的发展就象我刚刚前面讲的，按照他的统计数字，1998年印度的软件出口总额是30亿美元，但是他这30亿当中呢，他所做的主要是编程这部分，基本上没有自己的品牌，基本上是根据美国的公司对产品的要求他们单独来编程，我想这方面我们是可以做的。当然，如果说将来中国的软件市场达到了足够大的规模，那么对中国软件的需求我们当然可能会比美国有优势，到那个时候，我们自己也可以开发新产品。但是，目前这个阶段我觉得在这方面的发展我们还是必须充分利用我们的优势，也就是我们编程能力很强、工资比较低的优势。

　　刚才讲的新经济的第三个范围就是网络以及随它而产生的电子商务。我前面讲过，就是我们的新经济要跟我们的传统产业结合，这样可以大大降低企业信息处理的成本，大大降低企业进入市场的成本，但这个前提就是我们必须应有网络，因此这方面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大力投资。大力投资中的一部分可以是政府，二部分可以用国内自有资金，第三部分就可以用国际资本。再有就是电子商务，电子商务是随着网络而新出现的一种交易方式，它的交易功能跟传统的商业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实际上它有一个好处就是它的信息处理的成本比较低，可以让顾客选择的范围更大，也可以说这实际上还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新的商业形式，就象有飞机出现后，就有了航空业，有铁路出现后，就有了铁路运输业一样，那么现在有网络出现，就有了电子商务。但是在这方面的发展除了网络之外还需要有一些条件，这些条件估计就包括，比如说货品配送，我在网络上面买了东西，怎么才能给我送到？我想这方面的条件要建立；另外一方面要建立的条件就是说你必须有信用，我在网络上面订了东西我怎么交钱？那必须有信用卡等等，而这方面我们国内目前的发展是比较落后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发展新经济的话，这些方面就需要先发展。

　　如果我们能够按照我刚刚讲的在发展方向上选择我们有优势的区段，如硬件、软件以及跟软硬件所产生的网络和随网络而产生的电子商务，将这种新的平台在国内比较好地去发展，那么，我想对我们的传统产业的发展是一个很大的促进，但具体说发展新经济与发展传统产业的比例是多少，我想用再高深再复杂的数学方法也计算不出来，这只能根据实际发展来决定了。

　　记：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

　　林：谢谢。

（中经网·电视媒体部徐剑、雷蕾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