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中国的经济数据已出炉,GDP成功突破100万亿的大关,全年实际GDP增速2.3%。归功于及时有效的疫情控制和货币财政政策托底,以及完整的国内产业链,中国预计成为全球唯一一个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
在这份来之不易的成绩单下,我们看到,中国出口高增,房地产和基建略有回落,制造业投资修复明显,相比较而言,去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下降3.9%。2020年底,中央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出“注重需求侧改革打通堵点,补齐短板,贯通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消费如何提升?中国消费数据下降的原因是什么?如何看待2020年股市的火热、一线城市的房价大涨、人民币的大幅升值?
本期《封面》,凤凰网财经邀请到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院长樊纲,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樊纲指出,要促消费就要让广大低收入人群的收入增长得更快。如何增加?第一、提高农民工工资,第二、完善社保,第三、脱贫。
尽管中国过去几十年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已经得到了相当的提高,但是贫富差距仍然客观存在。对此,樊纲认为,首先要解决的是创造就业的问题,然后更好地发展各种传统产业,包括一些低端制造业。“我们还有大量的人需要就业”,“不要天天想着高精尖的东西,而忽视实业发展。”对于近期投资市场的火热现象,樊纲表示,看好中国股市的长期发展潜力,“中国上市公司的竞争力增长了那么多,很多国际投资机构也看好中国股市,说它PE值很低。”
对于楼市,樊纲指出,北上广深2020年房价的上涨来源于人们向大城市迁移的需求,而这种需求随着城市群的发展将会有所缓解。樊纲同时提醒,2021年要做好应对人民币汇率波动的准备。
01、促消费要提高低收入阶层收入
《封面》:从中国新出炉的2020年的经济数字看,消费还是在下降。您怎么看?
樊纲:消费问题在一定意义上不是想让他消费就消费,而是取决于很多因素——第一大因素是收入。你有多少钱才能花多少钱。中国最基本的问题是我们的收入还比较低,特别是低收入群体比较大。
现在的人均GDP是一万美元,但是在沿海地区可能有三四亿人的人均收入是两三万元。还有很多人刚脱贫,有六亿人一个月一千的收入等等。中国70%的人是低收入阶层。这部分人的消费倾向很强。
什么叫消费倾向?比如,我挣一百元花多少钱,那么多挣一百元就花多少钱,这叫消费倾向。对于富人来说,他现在什么都有,再多挣一百元、一千元,可能也不花了,他的边际消费比较低。而低收入阶层,他可能家里的孩子上学等问题还没解决,他多挣一千元可能马上就会花掉。
低收入阶层收入增长慢导致消费需求增长慢,这是一个最基本的问题。现在大家都不富,但过去有七八年,中国农民工的收入每年增长百分之十几,而发达国家没有这样一个群体收入增长得这么快,往往是富人收入增长更快,穷人增长更慢。
特别是疫情,最受打击的是低收入阶层,全世界都一样。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能够更多地增加低收入群体的收入。
02、解决收入差距问题不能操之过急
《封面》:如何增加低收入群体的收入?
樊纲:初次分配已经不解决问题了,就要靠再分配,再分配就是靠税收,从富人那儿多收点税来补贴穷人。
实际上最近这些年,发展中国家改进的一个地方就是社会保障的发展。在中国,社会保障一定意义上是一种税收的调节,是一种转移的支付,是政府拿一部分钱来补贴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和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
经过二三十年的改革,城里的社保基本保住低收入阶层。最近十来,我们做的事情是让农村的社保有基本的保障。
是直接拿税收给穷人补贴,还是通过公共服务让更多的低收入群体得到一定的社会保障?我认为后者更重要。其实农民现在不太怕得病了,真正怕的是离医院还比较远,有时候得不到及时的医治。
增加低收入群体收入就三方面,第一、农民工工资,第二、社保完善,第三、脱贫。
但是贫富差距仍然存在,作为经济学者,首先要解决的是创造就业的问题,然后更好地发展各种传统产业,包括一些低端制造业。我们不能总是过快地追求高端、不做低端,市场有需求就让印度、孟加拉做。人家的劳动人口也那么多。
《封面》:别着急“腾笼换鸟”?
樊纲:对。(低端制造)你不做,那就别人做。你不创造你的就业,就创造人家的就业。所以在发展产业实业,发展制造业的问题上,我们要多想想受教育水平不那么高、从劳动技能角度还不那么先进的工人、农民工等等。
我们还有大量的人需要就业,这些人就业才能有收入。不要天天想着高精尖的东西,而忽视实业发展。人为能做的事情就去做好。经济发展、技术进步、产业发展等等有很多规律。不能违背这些规律。
《封面》:政策上不能操之过急?
樊纲:对。比如现在要彻底解决收入差距扩大的问题,怎么解决?需要多少年?
世界上其他国家收入差距都在变得越来越大。发达国家收入分配结构过去是枣核形、橄榄形,所以有中产阶级的概念。现在越来越多的国家低收入阶层越来越多,与高收入阶层的差距越来越大。
中国最初是倒丁字形,底下很大,上面很小,我们能不能真正再走一个橄榄形。
《封面》:中国现在的收入分配结构是什么形?
樊纲:我们现在应该还是倒丁字形,上面粗了点而已,但是70%的人还是在下面。
世界环境跟过去不太一样了,发达国家当时有殖民地,在全世界掠夺资源、进行碳排放。我们跟他们的历史发展已经不一样了。我们也不能再去走违背客观规律的道路,同时要利用好我们的主观能动性,去好好地发展。
《封面》:去抄先进国家曾经的作业、去找那种历史环境下实现的橄榄形,对现在中国现在的经济发展不合适?
樊纲:对,至少路径要不一样。
03、股市、楼市、汇市,2021怎么走?
《封面》:大家经常讲,2020年明明世道那么不好,但二级市场很多人还是赚得盆满钵满。2021还是这种发展逻辑吗?股市有机会吗?
樊纲:但2020年美国股市涨得更好。股市涨的好,它(经济)就好吗?它纯粹靠发货币、发债券鼓起来的。
中国股市确实也不错,潜力其实蛮大的。中国上市公司的竞争力增长了那么多。很多国际投资机构也看好中国股市,说它PE值很低。
中国股市的问题是有很多制度不完善,导致大家缺乏信息。这几年我们在不断地改进股市的机制和监管的方法等,相信经过多年的调整,市场会逐步走向正轨。
《封面》:所以顺着这个大的逻辑,对比中国的经济总量,其实二级市场会有机会,但不一定是在2021年?
樊纲:对。
《封面》:最近北上广深有一部分地方房价涨疯了。国家明明三令五申房不住炒。这是什么逻辑?
樊纲:说明大家还在向大城市集中。人们迁移是为了追求美好生活。怎么追求美好生活?得有就业,有收入。
这些年的基本情况是,农村人人都有房子,但是农村的人要到县城买房,县城的人要到地级市买房,地级市人的要到省会买房,新毕业的学生要去大城市买房。这种需求叫迁移性需求,我们不能忽视这种迁移性需求。
怎么平衡这些需求呢?这几年也出了一些城市群发展的调整。
最近一个新的国家规划城市群就是成渝,这些发展提供了更多的供给。除了大城市本身,它还可以把周边的中小城市都带动起来。
现在看大城市周边的中小城市的发展,不能光看交通。要看年轻人到不到那去住。年轻人去会先问学校在哪儿,孩子上学在哪儿。老年人要到那去,要问医院在哪儿。真正的城市群解决的是公共服务的均等化、一体化问题。
通过城市群的发展,我相信会缓解人们对中心大城市的需求。
《封面》:2020年下半年人民币大幅升值,接下来人民币汇率走势如何?
樊纲:我们不能预测人民币2021年会跌到哪会涨到哪。一种货币的币值取决于多种因素,当前最不确定的是美元指数怎么走。
最近一轮人民币的升值有双重因素:第一,我们的经济恢复的比较好,特别是出口增长;第二,美元指数在跌,美国发了那么多货币、债券,都会影响它的币值。美元币值怎么走,蕴藏着大量的金融风险。
所以我认为,2021年要做好人民币汇率大波大动的准备,并关注美元波动、美国债券等国际金融市场带来的金融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