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经济重大事件频出。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出炉,全国人口14.1178亿,十年来保持低速增长;在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创3年新高;中国4月PPI同比狂飙到6.8%,美国PPI也升至历史高位6.2%。全球大宗商品价格至少从数据上看已经水涨船高。不过,虽然近期大宗及PPI加速上行,但从一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来看,货币端或不会受阶段性PPI读数走高的扰动而出现趋紧调整。信用端在“稳杠杆”目标下,可能继续压缩。整体来看,货币端将继续维持相机抉择,坚持稳字当头。不过也有不少经济学家提到,为何在PPI如此强势时,对国内CPI的传导有限?本期节目嘉宾李扬认为,居民消费品充分竞争,信息高度透明,是目前CPI传导有限的主要原因,这种现实情况也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从而更有针对性地制定宏观政策。
如何看待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人口红利已经消失?PPI涨价潮下,对我国上中下游产业有何影响?一季度社融规模增速、M2回落,货币政策已经回归中性?全年看货币政策走势如何?在岸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创三年新高,如何看待未来汇率波动变化,是否是金融双向开放的好时机?六大行推进数字人民币,如何看待未来的推广和使用?年内美联储有无缩表可能?第一财经《首先对策》专访 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理事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李扬。
主要观点:
人口红利优势消退,老龄化对金融领域影响深远;
PPI对CPI传导有限,剧烈走高是短期冲击现象;
大国经济有深度弹性,疫情政策就是宏观政策;
汇率机制市场化,有利于中国金融市场双向开放;
货币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主权货币,在消费领域应用是稳健推动数字人民币的选择;
发达国家高债务低利率趋势对中国存在一定挑战;
若全球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美联储最快在四季度缩表。
人口红利优势消退 老龄化对金融领域影响深远
第一财经:非常感谢接受我们的专访,首先一个很重磅的消息,第七次的全国人口普查结果公布,人口依旧保持一个相对来说低增速的增长,所以怎么来看人口红利的问题?
李扬:我们知道人口红利其实是有几个条件,一个条件就是说人口中,劳动年龄人口占比要比较高。第二,这样一个人口能够就业。那么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的人口红利得益于两个条件同时具备,所以才会有我们算大概应当在长达40年的人口红利,那么要是这样来算的话,现在的情况应当说是人口红利在丧失。总人口中干活的人少了,越来越少,相对说越来越少的人养活越来越多的人,由于是就业人口占比下降,那么储蓄率下降,储蓄率下降,它就不能够支撑高的投资率。那么投资率不高的话,那么就是经济增长速度在下降。所以我们可能要应对这种局面。也许到一定的时候,我们需要鼓励人们生育。纵观这个世界,现代化国家都是人口低增长的,而且很多地方已经负增长了。所以银色浪潮最早是席卷日本,然后席卷欧洲。那么我们还没有到一个像欧美、日本这么发达的程度,所以有人说叫做未富先老,所以我们面对的挑战恐怕会是更大的。所以我觉得因为人口问题它是用经济学语言,它是供给侧的一个因素。经济学说供给侧说生产要素的供应,要素就是人、土地、资本,现在还有数字,就这么一些要素。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主要的要素。那么要素发生变化之后,那么当然很多东西都会发生变化,我们现在必须要有准备。于是我们的金融改革就必须对标。商业银行应付不了养老问题。纯粹基于商业银行的这样一个金融体系,应付不了这个已经到来的人口老龄化的趋势。所以大量的保险是不用说了,特别是人寿保险,健康险什么等等,都没有问题。各种各样的资产管理业务,各种各样的非银行金融机构,总之是要筹集长期资金应对长期问题,这对中国金融业的挑战是很大的。
PPI对CPI传导有限 剧烈走高是短期冲击结果
第一财经:近期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一直保持上涨态势,其实中国也是受了一定的影响。我们看到4月份的最新的PPI已经狂飙到6.8%了,您认为这种涨价潮之下,对于我国的产业的上中下游都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李扬:从2012年开始,中国的CPI走出了一个非常平稳的曲线,而 PPI继续它原来的那种暴涨暴跌的这种格局。那么中国这个事情显然是与中国的各种各样的电商,就是新型的消费领域的交易方式、结算方式、清算方式、物流等等密切相关。所以这个过程其实从经济学上分析,就是说这个行当、整个消费领域其实充分竞争,信息是很对称的,于是人们调整也是充分有弹性的,因此只要说信息对称这个问题得到有效解决,它的价格就会反映这种状况。而PPI恰恰不是这样的,石油、页岩油、铜、天然气这些东西变化,而且这些东西是国际战略物资。它本身就是波动很大,再加上有些国家把它当成战略物资来有意的操控,所以它的变化就很大了。那么我想说的这一点就是大家不要没有太多的根据在那说什么通货膨胀,对于我们老百姓相关联的这些价格变化不太大,这是一个想说的。再一个想说的就是,我认为 PPI的剧烈的上升是短期冲击,不意味着说整个我们进入了一个全球这么高涨的这样一个时期。因为它是和疫情的恢复的进程是一致的。今年疫情恢复的显著特点就是什么?以美国为首的发达的经济体恢复了,所以这时候疫情恢复我们已经能看得到,它是一波三折,不是说过去了,大家正常了,没有。所以我不认为它会是一个长期的或者同时你也是说就涉及到所有这样(上下游)领域的。
大国经济有深度弹性
第一财经:虽然是短期冲击,但是有些新兴市场国家已经撑不住了。比如说巴西它已经开始加息了,所以如果是短期的话,就意味着我们的政策要观察一段时间吗?
李扬:中国和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都是不一样的。其实大国有它的这种深度弹性。巴西这些国家虽然国家也不算小,但是它产业结构非常的偏,所以稍微有一种或者几种产品价格猛烈的变化的话,马上它经济就受到很大的冲击,这是肯定没问题了。中国回旋余地多大?美国回旋余地多大?欧洲它是欧盟作为一个总体那么多的国家在一块,回旋余地多大这些国家和地区这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
疫情政策就是宏观政策
第一财经:所以从一季度的货币政策的供给整体来看的话,确实我们的货币政策是往正常来回归的,比如说社融规模增速已经是有一个下降了,然后M2也是在下降了。所以您怎么来看今年的一个信贷政策的变化,包括整体的一个货币政策的变化?
李扬:我不认为会有大的这种转折性变化。因为中国远远没有到能够急转弯的程度。我们知道疫情发生之后,在经济学界就只有一句话,疫情政策就是宏观政策。反过来要说的细一点就是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它的转折也好,它是否延续也罢,都要看疫情怎么发展。我们认为疫情还会反复,所以还会有曲折。在这个情况下,那么货币政策、财政政策我们知道它根本的准则是逆风向而动,风向如果说不好,当然它还要保持扩张。如果说这个风向能够得到稳定,它会逐渐的退出什么等等,现在稳定远远做不到。
汇率机制市场化 有利于中国金融市场双向开放
第一财经:在岸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是创了三年来的一个新高,怎么来看接下来汇率的变化,你认为这个变化会不会成为我们近期的一个金融双向开放的一个好时机?
李扬:评价汇率,如果在过去我们要评价这个水平是高了多少或者低了多少,那么现在主要评价是什么呢?评价汇率机制。汇率在没有强烈的一个当局干预的情况下形成的汇率,应当说是反映供求关系的,同时这样一个变化它会按照市场的规律来引导配置,引导汇率未来的走向。我现在注意到很多的企业,以前我们老觉得汇率怎么变,你变我没法算账,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于变。对于企业来说,有无穷多的金融手段可以去规避这种风险,所以其实你看一放开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对这个事我觉得首先主要是看机制,已经转向市场机制。这个其实是中国你刚刚说的很对,中国双向开放是非常有利的一个条件。但接下来就是我们如何运用这个条件来实实在在的推进双向开放。我们注意到现在是外国直接投资进来的不少,证券投资也有,但证券投资遇到一个什么问题,就是中国没有太多合适的债券供这些外国投资者来购买,因为这这些机构进入债券市场的时候,它实际上是安全和流动性,这个是它的主要的考虑。它如果想取得收益,它要投资企业要直接投资或者是买股票对吧,但是进入债市的话,这些主要就是国债,那中国国债的市场显然是相对的不够发达,品种也不多,这个规模也不大,下一步我们就应当在这方面做一些努力。
第一财经:您怎么来看后续的发展还会继续有一个上升吗?这样的话会不会对一些出口企业的影响比较大?
李扬:我不认为上升是一个趋势,下半年或者更长一点时间,中期美元走强,有可能是大概率。它可能会有回弹,不会这么六点四几、六点三几上来。
货币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主权货币
第一财经:我们来谈谈央行的数字货币,最近六大行都在推进数字人民币的使用,您怎么来看它未来的推广和使用?
李扬:最近在博鳌亚洲论坛上,周小川行长的关于数字货币的两次讲话,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但周行长他讲了两个要点很重要。第一个就是数字货币,要注意不要去挑战别国的货币主权,这个话我觉得很深意的。因为有一些人不太了解数字货币,就觉得好像我们一下就搞出了一个超主权货币,其实货币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主权货币。你把它变成数字,你把它变成什么数字什么东西,变成虚无缥缈,它还是主权。说你搞了一个货币,技术很高超,这个玄妙无比,你能够突破人家的货币主权,没有这个事。第二个说数字货币使用的领域,消费、零售,那还是要消费领域。就把它限得非常的小了。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周行长这个说法是非常科学的,非常稳健的一个推进中国数字货币发展的一个展望。
数字货币影响力取决于人民币国际化推进
第一财经:其实人民银行新的副行长也已经说了,我们基本上现在还不涉及跨境流动。
李扬:怎么跨境流动?很多人不明就里,就觉得好像我创造一个数字货币,我搞一个货币超主权,所以中国数字货币是不是能够在国际上产生影响,关键还是人民币国际化问题。人民币国际化到哪里?你这个数字货币才能推到哪里。
发达国家高债务低利率趋势对中国存在一定挑战
第一财经:您之前谈到了富国负债这个问题,这些负债的国家它本来就是富国,同时它们又是掌握全球储备货币发行权的国家,所以这个就造成了一个其实挺危险的问题,就是它们以债还债这个问题,我想问您的是,会不会对其他的比如说新兴经济体,包括全球造成一个外溢效应?
李扬:它已经有外溢效应了,已经有外溢,现在就是说覆水怎么收。但是现在谁都不想这个事情。最近在今年1月就是美国的新任财长,以前的央行行长耶伦,她三言两语把这事说清楚了。她说现在全世界利率那么低,美国的事情就是多借钱。她说你们关注政府债务,不要关注市场规模,关注两个:一我借了钱干什么事,我的效果如何。显然经济不好我借债。然后像美国这样发支票直接就给老百姓,美国这个事情说实话我们还做不到。然后老百姓马上就有钱马上就买东西,买了东西,马上就(需求恢复),他是通过需求侧的刺激让生产恢复起来。那么如果这样子转起来,你像美国现在见效果了。
第一财经:已经开始有过热的风险了。
李扬:对,已经开始,现在这个整个金融体系的运行离不开国债,特别美国离不开美国国债,所以你要国债真少的话,金融体系没法运行了。所以恐怕这个世界要学会和高债务、低利率。所以这个事对于中国也是挑战。
若全球疫情得到有效控制 美联储最快在四季度缩表
第一财经: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大家都在讨论说美联储到底是Q3还是Q4缩表,如果按您的判断,今年还有可能吗?
李扬:缩表我觉得首先还是说要看疫情的情况。疫情一再反复的话什么时候都没有(确定的时间),如果疫情就是真是这样的话得到了控制。如果说没有大的波折,特别是对美国人来说,我预计大概四季度转型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它要规划未来了,因为你看今年算是被冲击,冲了一下,然后反弹一下,然后它下面要进入正常。相当于8%的增速,整个美国怎么能够搞8%,它然后回到了2%、3%,就是这样,那么如果它整个经济慢慢往2%、3%这样回归的话,它的货币政策也应当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