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WTO对传统外贸观念的挑战

天则经济研究所 茅于轼

　　（50人论坛·北京）我国入世在即，按照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则，我们必须改变许多计划经济时代养成的外贸观念．
　　世界贸易组织规则设置的原则，是通过公平竞争和自由选择，使资源在世界范围内优化配置．配置优化的基础是发挥各地生产的比较优势，让世界各国的消费者能够买到最便宜的商品；生产者所卖的价格至少能够补偿成本．这里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何测量各国的比较优势．在计划经济时代这是一个大难题．不少学者曾经建议研究什么是我国生产的比较优势．但是这是一个难得几乎无法解决的难题．
　　到了市场经济时代，这个难题忽然不存在了，它变得简单之极．比较优势的测量完全通过价格比较．价格低，就说明具有比较优势．这不需要作计算，更不需要研究．市场上的价格比较就说明了比较优势．在计划经济时代，价格是扭曲的，所以价格比较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正因为如此，计划经济时代进出口是严重混乱的，该出口的商品在进口；该进口的商品又在出口．这不能怪任何人，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计算出比较优势来．只有市场这个大计算机能够解出这道题．
　　价格低意味着具有比较优势，所以出口能赚钱就是发挥了自己的比较优势；进口能赚钱就是利用了别人的比较优势．因此进出口只要赚钱就符合了世贸组织的基本原则，也就是发挥了各地的比较优势．这很简单，让人们赚钱就是世贸组织所鼓励的，这一点也不困难．反过来讲，进出口如果赔钱就违反了世贸组织的基本原则．这和计划经济时代外贸是为了创汇有根本的不同．那时价格扭曲，赚钱不能成为外贸的原则，所以只有创汇才能成为外贸的目的．自从我们转轨到市场经济以后，才发现有许多创汇的外贸公司亏损严重．其实他们违反了外贸的经济学原理，这种外贸不但对我们国家不利，也损害了我们的贸易对手．自从１９９７年以后我国的外贸部门开始改变外贸目标，但是进展缓慢．至今每年还发布百名创汇大户，奖励保持三年创汇增长的企业等等．而且继续给亏损的创汇企业以补贴．
　　谈到价格比较就离不开汇率．因为中国货是用人民币标价的．而比如说美国货是用美元标价的．没有汇率的话，二者无法进行比较．这里就产生汇率如何规定的问题．很遗憾地，现在绝大多数的外贸教科书上对汇率的解说是含混不清的．一般都说汇率是两种货币购买力的比．然而以人民币和美元购买力来讲，二者的比取决于买什么东西．如果买旅游鞋，大概是四块人民币合一块美元，但是如果买汽车，大概是十五块人民币合一块美元．这不是叫人糊涂吗？其实，正因为两种货币购买力之比是变化的，它取决于买什么商品，这才有外贸．中国用出口旅游鞋去交换美国出口的汽车．如果不论买什么东西购买力的比都相同的话，就不会有任何贸易．如果汇率发生变化，价格比较跟着会变，比较优势也会变化．比如说，如果中国增加了许多粮食或石油进口，外汇入不敷出的话，人民币将贬值，有些原来不值得出口的商品，现在变得可以出口了．这说明比较优势随着宏观的外贸形势而变，并不仅仅取决于商品生产本身的成本．至于汇率如何决定，就不在本文中讨论了．
　　外贸的目的是赚钱而不是创汇，跟着而来的问题是补贴出口也是不允许的．换句话讲，亏损企业如果经营出口将发生测量比较优势的错误．我国还有不少经营外贸，而且是亏损的国营企业，他们做外贸就可能引起对方倾销的控诉．所以世界贸易组织对于计划经济国家有一系列专用条款，为的是避免成本和价格的扭曲造成比较优势测量的错误．入世将促进我国国营企业的改造，要加速扭亏为赢．其实对于国内贸易道理也是一样的．做买卖必须能赚钱．赚钱的买卖对国家是有利的．亏损的买卖对国家是不利的，企业必须以利润极大化为经营目标．因为即使是国内贸易，它的根据同样是发挥比较优势．政府如果阻碍能赚钱的买卖成交，是对于国家利益的伤害．一些地方政府的保护政策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外贸是发挥比较优势而不是互通有无．这又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一个重要区别．在关税的设计上，可以看出这二者的差异．如果外贸是为了互通有无，那么对自己不能生产的产品，进口应该低关税，等到自己能够生产不需要进口之后，关税应该上升．如果外贸是为了发挥比较优势，那么自己不能生产时应该有高关税加以保护，使民族工业能够得到发展，这也是世界贸易组织所允许的．等到本国能够生产的时候，高关税必须降低，以鼓励竞争．有一个实际例子，就是变色眼镜片的关税变化．原来我国不能生产，需要进口，关税定得很低．以后从德国进口了生产设备，自己也能生产了，就提高了关税．这正好和世界贸易组织关于关税的规定相左．
　　世界贸易组织对发展中国家有优待政策，他们的进口关税允许比发达国家高一些．但是世界贸易的最终目的是货物的畅通无阻，关税要全部取消．那时全球的资源配置可以接近最优．这是人类大同世界理想的一部分．而且这一理想距离现在并不太远．欧洲共同体，北美自由贸易区都已经做到了．东盟集团要求在２０１０年也实现无关税的自由贸易．但是另一方面自由贸易是否造成更大的贫富差距，有很多争论．我个人认为这是可能的，但是也不是必然的．只要我们自己改革不合理的经济政策，迎头赶上，中国人有能力应付世贸组织对我们的挑战．
　　　　　　　　　　　　　　　　　　　　　　　　2001.1.3. 　　

（中经网）